第三百八十五章 攻心为上
八流已经走了，这茫茫天地只剩下树叶铃声般的摆动，莫执闭上眼睛，感受着大地与风声，那似乎是某种送别的乐声。
簌铃，一道风游转过他身边，他睁开眼，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本领太差了。”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这个人，自然是胡卅，也便是莫执的一川大师。
“来来来。先别着急。”莫执像是一位店小二一样，在前头为胡卅领着，他拍了拍胡卅的裤腿，像是为他接风洗尘，“来来来，先来看看我们的老朋友。”
他所说的老朋友，是一块无名的墓碑。旁边插着一根树叶，若是胡卅有瞳力，他应该能看清，那树叶上写的是：你来生有青衣辞高堂，愿你来生有白衣赋同袍。
“知道他是谁不？他可是……”
“我知道。”胡卅沉着脸，“我还没有老到听不到你们讲话。”
“那么……”莫执像是像是小孩子一样，在那恭迎贵客般旋着手，“来送别一下我们的朋友吧，在这里只有我们认得他了。”
“无理取闹。”虽是这么说，胡卅还是蹲下了身，为地上的黄土敬了一个礼。这应该他们那个时候军中的礼吧，莫执默默地望着。
胡卅起身后，看着莫执，他的眼里是某种威严。
“你的拷问本领太差了。”莫执重复了他的第一句话，他乖乖立正，“大师觉得我哪里有问题？”
“你不要以为你问出了点东西就沾沾自喜，那是因为这个小娃比你还嫩，稍微吃了点疼便吓尿了裤子。将来你会遇到的人，可能你挑断了他的脚筋，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拔他的指甲，他都不会哼一声。”
“所以我要怎么做。”莫执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虚心请教，“今天的这一切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老实说，装凶狠比装可怜难。”
“你要获取某种难得的讯息，要么靠骗，要么靠钱，要么，就靠恐惧。”
“靠骗，这个我知道。”莫执在那掉书袋一样口若悬河，“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三言两语可出其不意，千言万语可兄弟情深，一个人在最没戒备的时候往往会口吐真言，所以说，要么，就在不经意间把话套出来，要么，就装到你侬我侬，一句‘都在酒里了’，就全都出来了。”
“还挺会说。”胡卅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做起来嘛，不知道有没有一成。”
“这不挺难的嘛。”莫执在那扭捏地摇摆着，“以前在我爹面前，说一句假话，心里就在擂大鼓了，感觉那一句假话都可以顶到我肺了。”
“这天下有几人比得上你爹？一人都没有！”
“您还真是……他最大的拥趸啊。”莫执开心地笑笑，“不过你说得对，即便是我那个刺儿师傅，我也能胡言乱语几句，八流这种就更简单了。不过你还记得吗？在泊爻城时，我有一位朋友叫绍越，只可惜啊，现在人家见了我，非但不会跟我‘都在酒里了’，反而还会在我的酒坛里啐一口。”
“你想说什么？”
“唉，我想说的是啊，我若是跟人装朋友，怕是装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信了。”
“狗屁！跟那何同尘装朋友怎么没见你信？”
“啊？”莫执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一样大笑，“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只不过，我还得提醒你，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戒备，否则就是，你以为你是翁，你却只是鱼，你以为你套到了消息，却是别人放出来的小小一个饵。”
“在理在理。”莫执疯狂点头。
“同样，你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除了豆腐花，都有可能是假的。世间并不是你出越多的钱便能买到越贵重的东西。十五年前两军谍战，十封密信有五封是假的，关键还得看你如何从中抽丝剥茧，再理茧为笼。”
“所以……”莫执有些疑惑，“为什么只有豆腐花一定是真的？大白菜面疙瘩就有可能是假的？”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胡卅作势在莫执身上戳了两拳，以胡卅的功力，莫执想躲是躲不掉的，他接了这两拳，但那力道，倒更像是在为他按摩。
“不说笑了。”胡卅忽然正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说与你听。我先前跟你说的，你今天拷问的本领的确很差。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小混子最后敢伸出手跟你要钱吗？那就是因为你提前露了馅。连那小混子都看出来了，你不会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吓唬他一下，给他手上留条一会儿就能结痂的伤口，所以他才跟你讨价还价。你站在他面前，你就是天！他就是任你揉捏的蚂蚁！他凭什么这么跟你说话？这个时候，他就必须一五一十全说了，否则，就送他去见地里的没头鬼，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而且，你不能让一个被审讯者拿捏你的心思，你对他说的话，像是听圣谕一样，恨不得耳朵贴到他嘴巴边上，他不是一眼就看出了你有所求？我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倘若对方是个老乌龟，你想要撬出他的话，非得一点一滴石头缝里冒水一样不可，他还会敲山震虎，步步为营，最终真假掺半，还落得你一片好。你最后胡乱糊弄了几句就放她走了，还狐假虎威说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拜托你以为人家是什么好好人家嘛还会跟你三从四德，你要做好叶家随时找上门的准备，不过还好，你还阴差阳错救过那叶澜一命，话还有处说去。我今天唯一还算欣赏你的两点，一是你真划了那混子一刀，我还以为你小子来了这陆兆国对这些人总是扭扭捏捏，娘们儿心态，连这一刀都划不下去，行，虽然只是一刀，但还算有点以前的风范；二是，你还真没把那六个银元给出去，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连这点事我都操心得很，我还想，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傻子会把这六个银元拱手让给一个小偷吧，但我内心又怀疑，你就会是那个傻子，还好，没给，我这老脸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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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铃，一道风游转过他身边，他睁开眼，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本领太差了。”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这个人，自然是胡卅，也便是莫执的一川大师。
“来来来。先别着急。”莫执像是一位店小二一样，在前头为胡卅领着，他拍了拍胡卅的裤腿，像是为他接风洗尘，“来来来，先来看看我们的老朋友。”
他所说的老朋友，是一块无名的墓碑。旁边插着一根树叶，若是胡卅有瞳力，他应该能看清，那树叶上写的是：你来生有青衣辞高堂，愿你来生有白衣赋同袍。
“知道他是谁不？他可是……”
“我知道。”胡卅沉着脸，“我还没有老到听不到你们讲话。”
“那么……”莫执像是像是小孩子一样，在那恭迎贵客般旋着手，“来送别一下我们的朋友吧，在这里只有我们认得他了。”
“无理取闹。”虽是这么说，胡卅还是蹲下了身，为地上的黄土敬了一个礼。这应该他们那个时候军中的礼吧，莫执默默地望着。
胡卅起身后，看着莫执，他的眼里是某种威严。
“你的拷问本领太差了。”莫执重复了他的第一句话，他乖乖立正，“大师觉得我哪里有问题？”
“你不要以为你问出了点东西就沾沾自喜，那是因为这个小娃比你还嫩，稍微吃了点疼便吓尿了裤子。将来你会遇到的人，可能你挑断了他的脚筋，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拔他的指甲，他都不会哼一声。”
“所以我要怎么做。”莫执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虚心请教，“今天的这一切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老实说，装凶狠比装可怜难。”
“你要获取某种难得的讯息，要么靠骗，要么靠钱，要么，就靠恐惧。”
“靠骗，这个我知道。”莫执在那掉书袋一样口若悬河，“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三言两语可出其不意，千言万语可兄弟情深，一个人在最没戒备的时候往往会口吐真言，所以说，要么，就在不经意间把话套出来，要么，就装到你侬我侬，一句‘都在酒里了’，就全都出来了。”
“还挺会说。”胡卅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做起来嘛，不知道有没有一成。”
“这不挺难的嘛。”莫执在那扭捏地摇摆着，“以前在我爹面前，说一句假话，心里就在擂大鼓了，感觉那一句假话都可以顶到我肺了。”
“这天下有几人比得上你爹？一人都没有！”
“您还真是……他最大的拥趸啊。”莫执开心地笑笑，“不过你说得对，即便是我那个刺儿师傅，我也能胡言乱语几句，八流这种就更简单了。不过你还记得吗？在泊爻城时，我有一位朋友叫绍越，只可惜啊，现在人家见了我，非但不会跟我‘都在酒里了’，反而还会在我的酒坛里啐一口。”
“你想说什么？”
“唉，我想说的是啊，我若是跟人装朋友，怕是装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信了。”
“狗屁！跟那何同尘装朋友怎么没见你信？”
“啊？”莫执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一样大笑，“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只不过，我还得提醒你，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戒备，否则就是，你以为你是翁，你却只是鱼，你以为你套到了消息，却是别人放出来的小小一个饵。”
“在理在理。”莫执疯狂点头。
“同样，你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除了豆腐花，都有可能是假的。世间并不是你出越多的钱便能买到越贵重的东西。十五年前两军谍战，十封密信有五封是假的，关键还得看你如何从中抽丝剥茧，再理茧为笼。”
“所以……”莫执有些疑惑，“为什么只有豆腐花一定是真的？大白菜面疙瘩就有可能是假的？”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胡卅作势在莫执身上戳了两拳，以胡卅的功力，莫执想躲是躲不掉的，他接了这两拳，但那力道，倒更像是在为他按摩。
“不说笑了。”胡卅忽然正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说与你听。我先前跟你说的，你今天拷问的本领的确很差。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小混子最后敢伸出手跟你要钱吗？那就是因为你提前露了馅。连那小混子都看出来了，你不会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吓唬他一下，给他手上留条一会儿就能结痂的伤口，所以他才跟你讨价还价。你站在他面前，你就是天！他就是任你揉捏的蚂蚁！他凭什么这么跟你说话？这个时候，他就必须一五一十全说了，否则，就送他去见地里的没头鬼，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而且，你不能让一个被审讯者拿捏你的心思，你对他说的话，像是听圣谕一样，恨不得耳朵贴到他嘴巴边上，他不是一眼就看出了你有所求？我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倘若对方是个老乌龟，你想要撬出他的话，非得一点一滴石头缝里冒水一样不可，他还会敲山震虎，步步为营，最终真假掺半，还落得你一片好。你最后胡乱糊弄了几句就放她走了，还狐假虎威说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拜托你以为人家是什么好好人家嘛还会跟你三从四德，你要做好叶家随时找上门的准备，不过还好，你还阴差阳错救过那叶澜一命，话还有处说去。我今天唯一还算欣赏你的两点，一是你真划了那混子一刀，我还以为你小子来了这陆兆国对这些人总是扭扭捏捏，娘们儿心态，连这一刀都划不下去，行，虽然只是一刀，但还算有点以前的风范；二是，你还真没把那六个银元给出去，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连这点事我都操心得很，我还想，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傻子会把这六个银元拱手让给一个小偷吧，但我内心又怀疑，你就会是那个傻子，还好，没给，我这老脸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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