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骨头皮囊
“师傅，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响当当的灵介的名号吗？”
满一笑此刻如同一只扎满了刀子的木偶，闭着眼睛，仿佛垂线，木偶负责衰老地移动，刀子负责杀己再杀人。
是的，他既然已把骨头做成了刺刀，他的这身皮囊便是他割下的第一份礼物。
“在古早古早你还未出生的年代还听说过一位，只是他早已死了。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天天与尸骨相伴，灵介的世界你所能修行的道法多如牛毛，又何必单单纠缠在这儿呢？”陆离回答道。
“那此人倒是隐藏得挺深的。”莫执一边感慨，一边手脚并用频频招架。
“近几年异相频多，我也还未能参透其中玄虚。”
“异相？什么异相？”莫执一个蹦起，飞跃了满一笑的头顶。满一笑便立即回过身去。
“如东儿这种人，也便是将台这种人，以往是很罕见的，甚至比灵器本身都少见。这是因为先天灵力并非满溢的人，只靠自己的悟性，是无法参透灵器的法门的，必得高人指点，才能精进一二。为何灵器的第一境为‘登堂’，便是因为你得打开那扇门才能登堂入室，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摸到那扇法门。但近几年，道上多有传言，每有纷争，便有灵器出没。灵器现世愈来愈多。但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某种灵器的总量从未超过一定定数，世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此般灵力不足却强行修行的灵器，这类灵器，终生只能停留在‘登堂’一层，而且，他们作为灵器的寿命极短，甚至于可能，他们作为人的寿命也极短。”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也尚未参透。但我知道这满一笑知道一些究竟。所以我才说要与他换取一些情报，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莫执看着眼前满一笑这具皮偶一般的躯体，他多像是一个逗弄孩子玩耍的玩具。是的，他已经死了。
“那他为何身边有如此多的灵器？他还说那些都是‘半成品’？”
“是的，‘半成品’便是将台那般。我相信他不仅知道一些情报，甚至还握着一些渠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那是我打扰师傅调查了。”莫执于陆离身边掠过，轻轻一笑，“向你道歉，师傅。”
“不必。还有的是机会。”陆离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此时的满一笑肚腹中的一节利剑忽然之间长穿而出，它像是一只泅泥的蚯蚓，飞舞的长鞭，婉转蜿蜒，一路延伸到了莫执的身前。
时机正好。
蛟龙之跃。莫执一个蜻蜓点起，身影如幻，陆离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他便潜藏到了陆离的身后。
那一只泅泥的蚯蚓，飞舞的长鞭，也一瞬之间来到了陆离的身前。
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在把我当傀儡，还是我在把你当把子。
刺，那一柄利剑，分毫不差，丝毫不畏，一剑刺中了陆离的右肩。
一滴鲜血溅出，溅到了满一笑的眼睛上，接着是一剑拔出，陆离的右边已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大洞猩红血腻，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一剑既中，愈发猖婪，那一剑抖擞精神，作势再来。
莫执赶忙身形跟上，手脚并做，化解着一一招式。
“你在怀疑我。”陆离捂着自己右肩的伤口。
“是有些怀疑。”莫执倒是丝毫不避讳，他与陆离的关系两人心知肚明，扭扭捏捏反而显得虚伪。
“你怀疑这是我设下的陷阱？”
“那倒不是，不过我只是有些奇怪，奇怪为何这傀儡只袭击我，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旁的您。好似我身体里凝着他的血液，他是一路嗅着气味过来的，我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那现在的结果呢？”
“结果便是，不是。对不起，师傅，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错无再错。”似乎是怕陆离觉得自己不够真挚，莫执又添了一句，“对不起，师傅。”
“哈哈，好！好！”陆离忽然放声笑着，他爽朗的笑声在这洞穴 里来回回荡，“有长进！颇有长进！”
“多谢师傅夸奖。”莫执的嘴边扬过一丝笑意。他这一丝笑意，其实是一种苦笑。师傅的每一次夸奖，都会让他觉得那不是夸奖，而是一种，讥讽。
“你对周遭的环境总是充满怀疑，还能以极快的方式找到验证你怀疑的方法，甚至不惜流血牺牲。你很敏锐，而且你已经具备了基本的操棋筹盘的素养，你刚刚的做法令我感觉很欣慰，比听说你硬是要找满一笑来谈判要欣慰得多。”
噗。莫执一个不稳，差点被满一笑正面击中。
师傅果然是师傅，你居然听不出他话是好话还是赖话。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你是不能凭借善意和良心去化解的。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监狱天牢，为什么京师城会有刑法姥姥，那便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秩序，其实是一种礼序的秩序，也是一种力量的秩序，你要管理好所有事情，就不得不冷酷和辛残。”
……
他，他在说什么？
“比如，今天在这里，无论是对你来说，还是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的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莫执愣了一晌，他当然知道师傅说的是谁，便是眼前这个垂吊一般，身上扎着数个刃口，一节一节骨剑在那琳琅满目地挥舞，皮囊破相，一段段森然的白骨寒星般闪烁的，满一笑，他此刻都称不上是个人。
呼。
莫执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妙的，奶香。
这股味道莫执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赶紧仰起口鼻，让那股味道沉在自己口鼻的下方。
这是软骨散。
莫执掠过了陆离的身边，这还是师傅第一次在他面前动手，以前总是听他吹嘘他是如何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绍越来了他也能轻松制服，今儿个，算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动手。
或许是由于那一剑的缘故，此刻他还捂着自己的右肩，一道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滑向了他的衣袖，只是，那不是唯一的一道，一道接一道，一泉接一泉，陆离的手掌都被浸红了。
“师傅，我有金疮药。”莫执说道。
“多谢。作为交易，你服了这个。”陆离从手中拿出了一枚药丸，又是这枚药丸，短短几天之内莫执已服了第三回了。
或许以后要如同这金疮药一样常备左右。莫执如此想到。
莫执服了药丸，他看见眼前的满一笑已然如同软泥一般瘫软了，他的下半身臃肿而沉溺，像是骨头全都沉陷而化为了浆糊，他的上半身像是一幅纸一般飘飘然，飘飘然，飘着飘着，更是如同小溪一样，折弯，散扬，婉转，漂流。
人皮 面具，没错，莫执忽然想到了这个。当日他揭上的那张皮，也与他一样，像是枯萎的树叶。
莫执有些不忍看下去。
是的，满一笑已经死了，甚至躯体被人做成了蛊冢一般，虽然此事与他无关，但终归是自己见了他最后癫狂的模样。
不知为何，莫执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的内心点火般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微星般的喜悦。他或许是在高兴，他在高兴满一笑死了，他曾经幻想过这个场景，甚至幻想过他和满一笑争执不下自己“慌手间”“意外地”“失手”杀死了满一笑。
还好，这件事终于没发生。而他真的死了。
他可以回去告诉三月和余音了，他可以告诉他们不必再日夜忧愁了，那个魔鬼已经死了，以后你们可以回到武班，或者，不去武班，你们随意去哪儿也可以，天地之大，哪儿种着花儿，哪儿有青山和绿水，你们便可以去哪儿。甚至于，你们若是想跟着我们，也可以跟着，师傅若是不同意，那便让他自己走，我与你们来一道。
“走。”
“好。”莫执转身便要离开洞穴。
“我不是说让你回去。”陆离一把拦下了他。
“那是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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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一笑此刻如同一只扎满了刀子的木偶，闭着眼睛，仿佛垂线，木偶负责衰老地移动，刀子负责杀己再杀人。
是的，他既然已把骨头做成了刺刀，他的这身皮囊便是他割下的第一份礼物。
“在古早古早你还未出生的年代还听说过一位，只是他早已死了。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天天与尸骨相伴，灵介的世界你所能修行的道法多如牛毛，又何必单单纠缠在这儿呢？”陆离回答道。
“那此人倒是隐藏得挺深的。”莫执一边感慨，一边手脚并用频频招架。
“近几年异相频多，我也还未能参透其中玄虚。”
“异相？什么异相？”莫执一个蹦起，飞跃了满一笑的头顶。满一笑便立即回过身去。
“如东儿这种人，也便是将台这种人，以往是很罕见的，甚至比灵器本身都少见。这是因为先天灵力并非满溢的人，只靠自己的悟性，是无法参透灵器的法门的，必得高人指点，才能精进一二。为何灵器的第一境为‘登堂’，便是因为你得打开那扇门才能登堂入室，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摸到那扇法门。但近几年，道上多有传言，每有纷争，便有灵器出没。灵器现世愈来愈多。但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某种灵器的总量从未超过一定定数，世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此般灵力不足却强行修行的灵器，这类灵器，终生只能停留在‘登堂’一层，而且，他们作为灵器的寿命极短，甚至于可能，他们作为人的寿命也极短。”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也尚未参透。但我知道这满一笑知道一些究竟。所以我才说要与他换取一些情报，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莫执看着眼前满一笑这具皮偶一般的躯体，他多像是一个逗弄孩子玩耍的玩具。是的，他已经死了。
“那他为何身边有如此多的灵器？他还说那些都是‘半成品’？”
“是的，‘半成品’便是将台那般。我相信他不仅知道一些情报，甚至还握着一些渠道。那些人是为何而来？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那是我打扰师傅调查了。”莫执于陆离身边掠过，轻轻一笑，“向你道歉，师傅。”
“不必。还有的是机会。”陆离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此时的满一笑肚腹中的一节利剑忽然之间长穿而出，它像是一只泅泥的蚯蚓，飞舞的长鞭，婉转蜿蜒，一路延伸到了莫执的身前。
时机正好。
蛟龙之跃。莫执一个蜻蜓点起，身影如幻，陆离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他便潜藏到了陆离的身后。
那一只泅泥的蚯蚓，飞舞的长鞭，也一瞬之间来到了陆离的身前。
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在把我当傀儡，还是我在把你当把子。
刺，那一柄利剑，分毫不差，丝毫不畏，一剑刺中了陆离的右肩。
一滴鲜血溅出，溅到了满一笑的眼睛上，接着是一剑拔出，陆离的右边已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大洞猩红血腻，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一剑既中，愈发猖婪，那一剑抖擞精神，作势再来。
莫执赶忙身形跟上，手脚并做，化解着一一招式。
“你在怀疑我。”陆离捂着自己右肩的伤口。
“是有些怀疑。”莫执倒是丝毫不避讳，他与陆离的关系两人心知肚明，扭扭捏捏反而显得虚伪。
“你怀疑这是我设下的陷阱？”
“那倒不是，不过我只是有些奇怪，奇怪为何这傀儡只袭击我，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旁的您。好似我身体里凝着他的血液，他是一路嗅着气味过来的，我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那现在的结果呢？”
“结果便是，不是。对不起，师傅，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错无再错。”似乎是怕陆离觉得自己不够真挚，莫执又添了一句，“对不起，师傅。”
“哈哈，好！好！”陆离忽然放声笑着，他爽朗的笑声在这洞穴 里来回回荡，“有长进！颇有长进！”
“多谢师傅夸奖。”莫执的嘴边扬过一丝笑意。他这一丝笑意，其实是一种苦笑。师傅的每一次夸奖，都会让他觉得那不是夸奖，而是一种，讥讽。
“你对周遭的环境总是充满怀疑，还能以极快的方式找到验证你怀疑的方法，甚至不惜流血牺牲。你很敏锐，而且你已经具备了基本的操棋筹盘的素养，你刚刚的做法令我感觉很欣慰，比听说你硬是要找满一笑来谈判要欣慰得多。”
噗。莫执一个不稳，差点被满一笑正面击中。
师傅果然是师傅，你居然听不出他话是好话还是赖话。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你是不能凭借善意和良心去化解的。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监狱天牢，为什么京师城会有刑法姥姥，那便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秩序，其实是一种礼序的秩序，也是一种力量的秩序，你要管理好所有事情，就不得不冷酷和辛残。”
……
他，他在说什么？
“比如，今天在这里，无论是对你来说，还是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的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莫执愣了一晌，他当然知道师傅说的是谁，便是眼前这个垂吊一般，身上扎着数个刃口，一节一节骨剑在那琳琅满目地挥舞，皮囊破相，一段段森然的白骨寒星般闪烁的，满一笑，他此刻都称不上是个人。
呼。
莫执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妙的，奶香。
这股味道莫执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赶紧仰起口鼻，让那股味道沉在自己口鼻的下方。
这是软骨散。
莫执掠过了陆离的身边，这还是师傅第一次在他面前动手，以前总是听他吹嘘他是如何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绍越来了他也能轻松制服，今儿个，算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动手。
或许是由于那一剑的缘故，此刻他还捂着自己的右肩，一道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滑向了他的衣袖，只是，那不是唯一的一道，一道接一道，一泉接一泉，陆离的手掌都被浸红了。
“师傅，我有金疮药。”莫执说道。
“多谢。作为交易，你服了这个。”陆离从手中拿出了一枚药丸，又是这枚药丸，短短几天之内莫执已服了第三回了。
或许以后要如同这金疮药一样常备左右。莫执如此想到。
莫执服了药丸，他看见眼前的满一笑已然如同软泥一般瘫软了，他的下半身臃肿而沉溺，像是骨头全都沉陷而化为了浆糊，他的上半身像是一幅纸一般飘飘然，飘飘然，飘着飘着，更是如同小溪一样，折弯，散扬，婉转，漂流。
人皮 面具，没错，莫执忽然想到了这个。当日他揭上的那张皮，也与他一样，像是枯萎的树叶。
莫执有些不忍看下去。
是的，满一笑已经死了，甚至躯体被人做成了蛊冢一般，虽然此事与他无关，但终归是自己见了他最后癫狂的模样。
不知为何，莫执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的内心点火般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微星般的喜悦。他或许是在高兴，他在高兴满一笑死了，他曾经幻想过这个场景，甚至幻想过他和满一笑争执不下自己“慌手间”“意外地”“失手”杀死了满一笑。
还好，这件事终于没发生。而他真的死了。
他可以回去告诉三月和余音了，他可以告诉他们不必再日夜忧愁了，那个魔鬼已经死了，以后你们可以回到武班，或者，不去武班，你们随意去哪儿也可以，天地之大，哪儿种着花儿，哪儿有青山和绿水，你们便可以去哪儿。甚至于，你们若是想跟着我们，也可以跟着，师傅若是不同意，那便让他自己走，我与你们来一道。
“走。”
“好。”莫执转身便要离开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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