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君子远庖厨
“醒醒。“莫执泼了一钵水在眼前的姑娘的脸上。眼前的姑娘，棱角锋毅，眉目若星，而且她四肢颀长，下腰坚实，更重要的是他心志坚定，意念顽强，每每见到她，莫执都不得不感叹：的确是块练武的璞玉。
也便是这样的璞玉，今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醒了。“莫执看到眼前的姑娘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将那小刀比在自己的手心磨了磨，嚓，嚓，小刀发出尖锐的锋鸣，莫执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叶姑娘。“
“我怎么……“叶澜猛地向后缩了一程，她匆忙地摸着自己的衣兜。
“叶小姐，不必找了，也在我这。“莫执拿出了一根袖针来，这袖针莫执自然相熟，便是自己拿来在树枝上刻画的那一种，这种袖珍，除了用作刻绘，用作医灸，便是用作杀人了。
“你……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叶小姐，不是我说你。“莫执使劲地摇着头，”这小刀不过是留在客房里供你削水果用的，你想拿它伤人，难道不觉得亏待了我放在您屋里的水果吗？“
“你……你在说什么？“叶澜摆出了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我不过就是出来走走，你凭什么说我要伤人？“
“唉。”莫执叹了口气，“叶小姐，你若是没什么想法，为何昨日自我走后便一直在客栈里鬼鬼祟祟呢？”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鬼鬼祟祟？”
“每隔稍晌便探出头来，看到三月与余音两人在大堂内便鬼鬼祟祟地缩回去。终于等到旁若无人了，便一间客房一间客房地戳开窗户纸看进去，若不是后来我师傅唤你早些休息，你怕是昨日便动手了吧。”
“你……”叶澜一时语塞，但她还是努力发着声来，“你胡说！我没有。”
“唉。”莫执又叹了一口气。叶澜为何会在这儿晕倒，其实无非便是师傅设的一些小机关罢了。昨日，梁三月借着瞳力发觉了叶澜行为有些反常，便故意走开，利用瞳力探着这叶澜的虚实。他是不太明白叶澜要做些什么，但在兰因的告诫之下，他把此事告知了当时还在房间静养的师傅。师傅一会儿便明白了叶澜要做什么。
是的，叶澜要杀了严域。
对于莫执来说，叶澜与严域一样，都是与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对于师傅来说，也是这样，而且，师傅可不会容许自己的病人在自己的住处发生什么意外。
更何况，严域还差他两个银币呢。
于是，他在这严域的房间做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依旧某些药物。只要一有推动房门的动作，房梁上的机关便会应声而动，软骨散与迷魂香便会应声而发，一个使人动弹不得，一个使人沉沉睡去。最终，就像这样，叶澜躺在刚踏进房门一丈的地方，昏昏沉沉地睡去。
“叶小姐，你杀过人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叶澜咬着嘴唇，咬的她的嘴唇上都渗出血色来。
“你如果没杀过人，今日其实你也是下不了手的。”
“你……你胡说！”
“唉。”莫执叹了口气，“叶小姐，你杀过鸡吗？”
“你……你在说什么？”
“那你见过村口杀猪吗？”
“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都没见过村口杀猪，你连片鱼鳞都不敢吧。你知道逢年过节杀猪是什么样的吗？要四个人把猪扛起来，那猪很沉，还会使出吃奶的劲挣扎——可能它也知道它活不长了。四个人把猪绑到一根竹竿上，把它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的，把它整只猪垂下来，，然后，用刀，划它的脖子，刺啦一声，猪开始叫，猪的叫声，怎么说——就像是猪叫，那种哭哭啼啼的丧魂儿似的猪叫，猪叫不是叫一声，不是叫两声，而是一直叫，只要它活着，它就一直叫，你就看着它脖子上的血一溜溜，一溜溜地划下来，就像天上下起了雨，落下了泪，你会想，怎么这猪有这么多血啊，怎么这猪还没死啊，不是人流血就会死的吗？怎么它还没死啊？怎么它还在叫啊？你就那么忐忑又不安地躲在大人后面看着，听着，一直到天空染上了红色，那猪下面的盆子里也染满了红色，你终于发现，猪不叫了，因为，它死了。它其实能感觉到有人要杀它，所以它才会在开始就挣扎，它其实看得到自己脖子上在流血，所以它的眼睛才一直死死地朝自己的脖子那边看。它的声音中是在叫喊什么呢？我们听不懂，但人要死的时候会叫喊什么呢？无非是，我不想死，饶了我，快救我，诸如此类。但是没有用，有些时候，你的生死，并不由你自己而改变，你的生死，只攥在别人的手里。”
叶澜呆呆地怔在原地，她似乎是被震慑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这其实是莫执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那时的他小心的攥着父亲的衣角，父亲一言不发，眼眶红润。后来，瀚文师傅告诉他说，其实父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是啊，皇宫里的皇子如何能见得到寻常人家杀猪祭祀的场面。
“君子远庖厨。”莫执开口说道，“叶小姐便是以君子之怡教导的，所以，姑娘，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你做不到的。”
“不，不，不！”叶澜竟一个人在那呼喊起来，“不行，不行！”
“不行？”莫执无奈地笑了笑，“不行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莫执浑然不能理解叶澜在说什么，难道她被他刚刚所说的场面震赫住了，内心开始溃堤了？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叶澜忽然抓住了莫执的手，她像是祷告般泪如雨下，“我只会连累别人！我就是个累赘！我就是头猪！那种任人宰割的猪！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莫执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天花板，”或许是因为，你不够强大吧。“
这个话，是之前一川大师说他的，这话，或许实在好用，他下意识间便脱口而出了。
“强大？是，我知道我没用，我什么用都没有！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跟你一样？你背着怀恩能一脚跳上树，我连你的脚印都看不见，你还知道怎么躲避追踪，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叶澜把莫执的手握得都有些青劲。
“我是怎么做的？”莫执愣了愣，他浑然没想到叶澜会说出这番话来，许是昨日流干的眼泪刺激了叶澜原先平稳如小舟的心境，一个以君子远庖厨理论培养长大的人是很难接受突然降临在她眼前的死相的。更何况，她自己也差点死了。
“叶小姐，不要想这个了，这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是啊，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叶家培养她是为了去芊芊玉衣，袅袅如依的，她或许应该与人相守，丝织育儿。这里不是她的世界，也不是她的战场。
莫执继续说道：“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陪在你的怀恩的身边，照顾他，让他尽早恢复。还有确保他醒来后不会身体虚竭，意识混乱，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对了，怀恩，怀恩！”叶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似乎是重新拾起了某种希望，强撑着站了起来。
“还有，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在我这的所有病人，我都不允许他出现任何的意外。怀恩是这样，躺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也是一样，叶小姐好自为之。”
这最后一句话，本该是师傅说的，自己算是僭越代劳了。
“听清楚了吗叶……”簌忽，叶澜似乎没听见他在讲什么，转过身便自己一个人跑走了。
“小姐……”莫执最后的话还挂在空中。
罢了罢了，有师傅的机关在这，这叶澜的袖针还被自己没收了，她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莫执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天花板，还有两日，还有两日这两尊瘟神应该便都可以走了。之后他们如何缠缠绵绵，理论上来说都与他无关了。希望这两日里，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
阳光雨露。刚刚与那叶澜纠缠了一会儿，这会儿客栈里已然忙活开来了。那掌柜口中的“小海”正招呼着众人在那摆碟摆筷，那些人在他经过身边时都忍不住屏气凝息，眼睛低低地沉了下去。
自己看上去有这么可怕吗？莫执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此刻看向自己便像是那何府的仆人看向何同尘了。
三荤三素，外加一汤，莫执看着那操忙的桌席，愈发觉得自己当初这决定可真是未雨绸缪。这二十个人自己可是随便挑的，或许是怀念那徐福，他就沿着徐福家边敲了二十多家的门，最后与他们一一商定好了，才有的今天这一出齐家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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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便是这样的璞玉，今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醒了。“莫执看到眼前的姑娘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将那小刀比在自己的手心磨了磨，嚓，嚓，小刀发出尖锐的锋鸣，莫执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叶姑娘。“
“我怎么……“叶澜猛地向后缩了一程，她匆忙地摸着自己的衣兜。
“叶小姐，不必找了，也在我这。“莫执拿出了一根袖针来，这袖针莫执自然相熟，便是自己拿来在树枝上刻画的那一种，这种袖珍，除了用作刻绘，用作医灸，便是用作杀人了。
“你……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叶小姐，不是我说你。“莫执使劲地摇着头，”这小刀不过是留在客房里供你削水果用的，你想拿它伤人，难道不觉得亏待了我放在您屋里的水果吗？“
“你……你在说什么？“叶澜摆出了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我不过就是出来走走，你凭什么说我要伤人？“
“唉。”莫执叹了口气，“叶小姐，你若是没什么想法，为何昨日自我走后便一直在客栈里鬼鬼祟祟呢？”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鬼鬼祟祟？”
“每隔稍晌便探出头来，看到三月与余音两人在大堂内便鬼鬼祟祟地缩回去。终于等到旁若无人了，便一间客房一间客房地戳开窗户纸看进去，若不是后来我师傅唤你早些休息，你怕是昨日便动手了吧。”
“你……”叶澜一时语塞，但她还是努力发着声来，“你胡说！我没有。”
“唉。”莫执又叹了一口气。叶澜为何会在这儿晕倒，其实无非便是师傅设的一些小机关罢了。昨日，梁三月借着瞳力发觉了叶澜行为有些反常，便故意走开，利用瞳力探着这叶澜的虚实。他是不太明白叶澜要做些什么，但在兰因的告诫之下，他把此事告知了当时还在房间静养的师傅。师傅一会儿便明白了叶澜要做什么。
是的，叶澜要杀了严域。
对于莫执来说，叶澜与严域一样，都是与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对于师傅来说，也是这样，而且，师傅可不会容许自己的病人在自己的住处发生什么意外。
更何况，严域还差他两个银币呢。
于是，他在这严域的房间做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依旧某些药物。只要一有推动房门的动作，房梁上的机关便会应声而动，软骨散与迷魂香便会应声而发，一个使人动弹不得，一个使人沉沉睡去。最终，就像这样，叶澜躺在刚踏进房门一丈的地方，昏昏沉沉地睡去。
“叶小姐，你杀过人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叶澜咬着嘴唇，咬的她的嘴唇上都渗出血色来。
“你如果没杀过人，今日其实你也是下不了手的。”
“你……你胡说！”
“唉。”莫执叹了口气，“叶小姐，你杀过鸡吗？”
“你……你在说什么？”
“那你见过村口杀猪吗？”
“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都没见过村口杀猪，你连片鱼鳞都不敢吧。你知道逢年过节杀猪是什么样的吗？要四个人把猪扛起来，那猪很沉，还会使出吃奶的劲挣扎——可能它也知道它活不长了。四个人把猪绑到一根竹竿上，把它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的，把它整只猪垂下来，，然后，用刀，划它的脖子，刺啦一声，猪开始叫，猪的叫声，怎么说——就像是猪叫，那种哭哭啼啼的丧魂儿似的猪叫，猪叫不是叫一声，不是叫两声，而是一直叫，只要它活着，它就一直叫，你就看着它脖子上的血一溜溜，一溜溜地划下来，就像天上下起了雨，落下了泪，你会想，怎么这猪有这么多血啊，怎么这猪还没死啊，不是人流血就会死的吗？怎么它还没死啊？怎么它还在叫啊？你就那么忐忑又不安地躲在大人后面看着，听着，一直到天空染上了红色，那猪下面的盆子里也染满了红色，你终于发现，猪不叫了，因为，它死了。它其实能感觉到有人要杀它，所以它才会在开始就挣扎，它其实看得到自己脖子上在流血，所以它的眼睛才一直死死地朝自己的脖子那边看。它的声音中是在叫喊什么呢？我们听不懂，但人要死的时候会叫喊什么呢？无非是，我不想死，饶了我，快救我，诸如此类。但是没有用，有些时候，你的生死，并不由你自己而改变，你的生死，只攥在别人的手里。”
叶澜呆呆地怔在原地，她似乎是被震慑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这其实是莫执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那时的他小心的攥着父亲的衣角，父亲一言不发，眼眶红润。后来，瀚文师傅告诉他说，其实父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是啊，皇宫里的皇子如何能见得到寻常人家杀猪祭祀的场面。
“君子远庖厨。”莫执开口说道，“叶小姐便是以君子之怡教导的，所以，姑娘，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你做不到的。”
“不，不，不！”叶澜竟一个人在那呼喊起来，“不行，不行！”
“不行？”莫执无奈地笑了笑，“不行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莫执浑然不能理解叶澜在说什么，难道她被他刚刚所说的场面震赫住了，内心开始溃堤了？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叶澜忽然抓住了莫执的手，她像是祷告般泪如雨下，“我只会连累别人！我就是个累赘！我就是头猪！那种任人宰割的猪！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莫执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天花板，”或许是因为，你不够强大吧。“
这个话，是之前一川大师说他的，这话，或许实在好用，他下意识间便脱口而出了。
“强大？是，我知道我没用，我什么用都没有！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跟你一样？你背着怀恩能一脚跳上树，我连你的脚印都看不见，你还知道怎么躲避追踪，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叶澜把莫执的手握得都有些青劲。
“我是怎么做的？”莫执愣了愣，他浑然没想到叶澜会说出这番话来，许是昨日流干的眼泪刺激了叶澜原先平稳如小舟的心境，一个以君子远庖厨理论培养长大的人是很难接受突然降临在她眼前的死相的。更何况，她自己也差点死了。
“叶小姐，不要想这个了，这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是啊，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叶家培养她是为了去芊芊玉衣，袅袅如依的，她或许应该与人相守，丝织育儿。这里不是她的世界，也不是她的战场。
莫执继续说道：“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陪在你的怀恩的身边，照顾他，让他尽早恢复。还有确保他醒来后不会身体虚竭，意识混乱，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对了，怀恩，怀恩！”叶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似乎是重新拾起了某种希望，强撑着站了起来。
“还有，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在我这的所有病人，我都不允许他出现任何的意外。怀恩是这样，躺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也是一样，叶小姐好自为之。”
这最后一句话，本该是师傅说的，自己算是僭越代劳了。
“听清楚了吗叶……”簌忽，叶澜似乎没听见他在讲什么，转过身便自己一个人跑走了。
“小姐……”莫执最后的话还挂在空中。
罢了罢了，有师傅的机关在这，这叶澜的袖针还被自己没收了，她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莫执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天花板，还有两日，还有两日这两尊瘟神应该便都可以走了。之后他们如何缠缠绵绵，理论上来说都与他无关了。希望这两日里，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
阳光雨露。刚刚与那叶澜纠缠了一会儿，这会儿客栈里已然忙活开来了。那掌柜口中的“小海”正招呼着众人在那摆碟摆筷，那些人在他经过身边时都忍不住屏气凝息，眼睛低低地沉了下去。
自己看上去有这么可怕吗？莫执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此刻看向自己便像是那何府的仆人看向何同尘了。
三荤三素，外加一汤，莫执看着那操忙的桌席，愈发觉得自己当初这决定可真是未雨绸缪。这二十个人自己可是随便挑的，或许是怀念那徐福，他就沿着徐福家边敲了二十多家的门，最后与他们一一商定好了，才有的今天这一出齐家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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