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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残月清风

小说:行者莫执作者:谷盐字数:3394更新时间 : 2021-04-09 21:46:00
晚霞一抹,雁声阵阵。        

女:小女亲斟酒,敬与好儿郎。你立身坦荡志不移,我爱慕更深情难改。羞颜腼腆送君归,为探君心宛转随。只道至诚金石开,又谁知,一片痴情付流水。

男:借花献佛敬一杯,公主啊,请容我倾尽肺腑表衷怀。你本是冰肌玉骨神仙态,我岂能顽同木石不生爱。一路上,含情脉脉意绻绻,我岂是装聋作哑故痴呆。何况你受尽折磨才脱灾,我岂忍负情再使芳心碎。公主啊,施恩图报非君子,大义当前不可违。都只为,情此境难安排,并非我无情不知爱。

夕阳西下晚霞红,骊歌声声催归鸿。

女:听君殷殷语,顿教妾心舒。肝胆共相照,何事更忧虞。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重叙离衷,重叙离衷。

男:见公主展愁容,吾欣然接玉盅。倾觞一尽酬知音,从今后,天涯长忆月明中。拜别公主道珍重。

今夜月色朦胧,夜色如水,莫执坐在房顶上,眺望着远方的残月与山水,听完了这一曲相思曲。

唱曲的是三月与余音,他们两人正坐在湖边的石板桥上,两双脚在湖边划着波荡的涟漪,许是夜色静凉,他们的声音轻轻柔柔,声声点点,微如细雨,却还是丝弦轻拨般一声一声拨进了莫执的心里。

他们唱的是什么故事?似乎是一个公主送别心上人的故事,两人唱的如泣如诉,如海风婉转,如笛声悠扬,声声诉衷肠,连房顶上的他听了也不觉心里一揪。这是他们武班的常备曲目吗?果然美妙,果然般配,莫执忍不住心里赞叹,无论多少次听到三月与余音的歌声,他都如第一次听见般如听天籁,如痴如醉。

“好!好!”莫执忍不住拍起了手,叫起了好。

“陆兄?”梁三月回过头看见了他,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惊疑,“陆兄怎么在屋顶上?”

怎么会在屋顶上……其实他是操劳了一天,准备从屋顶翻身进自己窗户睡觉的,却循着声音看见了依偎在湖边的三月和余音两人,天上之乐,他自然要细细去听,于是他便干脆坐在了屋顶,听着那公主一声声送别情郎。

“为何会在屋顶上?当然是为了不打扰你们啦,我还想多听几曲呢。”一个踏马飞燕,莫执从屋顶上跃了下来,“你们这一手曲调是哪儿学的?也太好听了。听不够,真是听不够。”

“陆……陆辙你……过誉了。”余音即便是借着月光很难看清莫执,她只能循着声音说道,“我们这些都是武班里的小把戏,能挣点银两养家糊口就够了。”

“那不能够,不能够!”莫执摆摆手,“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你们唱曲儿唱这么好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谬赞,谬赞了。”余音对着他欠了欠身。

“你们是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对空发声,就那种,啊,啊,啊,那种是吗?”

“那倒也不完全是。”梁三月十分严肃地摇着头,“唱曲儿主要靠胸腔和丹田,还有许多细活,吸提推送可以练气息,奏笛吹箫可以帮助练声调,这些都是细活。”

“这些我可以学吗?我也学得会吗?”莫执跃跃欲试。

“这是细活,没三年五载练不出来,陆兄若是想学,我们可以慢慢来。”

“学学学!当然可以学!我应该先从哪里学起?我习过武,知道怎么沉住丹田的力,从丹田开始学会不会好一点?我会不会比一般人会学得快一点?”

“陆……陆兄。”看着莫执如此欣喜雀跃,梁三月难得地惊愕了一下笑了,他说道,“陆兄,如何唱曲儿,学习胸腔的共鸣,丹田的使力还得往后。既要习乐,还得从最基础的乐调学起。陆兄既是名门世家,小时候想必也接触过不少器乐吧,比如郁罗、大缶这种?若是学过,便好说,若是没学过,那我们还得从最基本的宫商角徵羽学起。”

“郁……郁罗?”莫执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某个宿影城里的护卫吗?还是……

对了!莫执想起来了,那是在宿影城的时候满一笑赠予他的一只笛子。由于当时在宿影城时走得匆忙,现在还如吉祥物一般沉在他的包裹里。

只不过……那毕竟是满一笑的东西。莫执现在想到满一笑五脏六腑都会忍不住翻涌,他是上一个时代的可怜人,却是这个时代的恶人与罪人。

莫执所能看见的,只是他为了自己的眼睛不惜花重金买梁三月的双目。但在河面之下,你又如何知道他还做了多少事呢?你记不记得,那满一笑曾说,当时自己的父亲西行之后,他因为父亲被破格提擢的事情败露,他又顷刻一无所有。莫执其实很难想象那种情境之下一个目盲之人是如何爬起来的,更不用说,他爬上了礼伦府的府尹。

如何爬上的,想来只会是一个隐秘而血腥的故事。莫执不会相信那满一笑只是一个在棋院里与你开怀檀棋,兴致深处还会赠予你一只郁罗的人。他当时在宿影城是在干什么?他很有可能,便是在,寻找梁三月。

而梁三月,此时就在他的眼前。若没有他,此时的目盲之人,恐怕便是他了。

那余音,余音呢?

若没有他,余音恐怕还为那东儿的掌中之物。

这时的余音眼神却有些不对,她摇了摇头,靠在那梁三月的耳边,细细地耳语了几句。

“咳咳,咳咳。”梁三月咳了咳,正色道,“陆兄,跑远了,跑远了,乐律之事可以以后再说,我们还有要事要与陆兄相商。”

“要事?”莫执皱了皱眉,什么事?不会想不开要回武班吧?

“正是要事,我和余音等你一天了。”

“等我?”莫执想起来了,他今日起床推开房门时看见的便是三月和余音,背着叶怀恩回来时推开客栈看见的也是三月和余音。

“是的。感恩的话我们已经说过了,余音让我不要再说了。我们是为了另外一件事,陆兄记不记得,当时我跌跌撞撞走投无路来找你的时候,曾说,我要与你做一场交易?”

“交易?”莫执好像有点印象,那场交易不是在自己用了瞳力然后被反噬被五花大绑之后就两清了吗?

“是的。”梁三月点了点头,“作为陆兄救了我与余音的报答,我会把我知道的有关于瞳力的所有事情都教与陆兄,一丝不差。在此事上,若有一丝隐瞒,我梁三月即刻身中殛雷,化为齑粉。”

“啊,啊,啊,啊,啊?”莫执连说了五声啊字,这五声啊字的声调或许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宫商角徵羽,他的脸从左边拐到右边,又从右边拐回左边,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他看着梁三月视死如归似的举着手,一旁的梁余音还宽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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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兄,你记得你当时晕倒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我……我没有晕倒,我只是双目炙热难耐,无法忍受。”

“炙热难耐……你这个似乎与我一样,是力量消耗过度导致的。”

“与你一样?你经常这样?”莫执没由来地有些担心。

“在我之前修行的瓶颈期的时候,的确经常这样,身体完全无法控制。不过一旦跨过了这道门槛,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梁三月所说的“这道门槛”,莫执当然知道是什么,便是师傅所说的从“入堂”到“平流”的那道门槛。师傅曾无数次试探他,问他想不想学,都被他嗯嗯唔唔地拒绝了,但现在,在一个夜色如水的夜晚,他却坐在这儿,坐在湖边的石板路上,听着梁三月讲他的修行。

他大约是鬼使神差——或者说,也没有那么鬼使神差,其实他拒绝师傅的理由很简单,不仅仅因为师傅最一始便跟他说灵力是有代价的,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是师傅,一个说的每句话自己都只信一半的人,一个他每说一句话自己都只想呛他一口的人。他越恳切自己越觉得那是陷阱,他越是反对自己便越是跃跃欲试。

不过,梁三月不同,毕竟当日他说与他的“迭影”以及“遮天”以及“天眼”和“镜圆”,全都有用,而且很好用。

还有一点,便是一川大师。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川大师是一个,如何说,很奇特的人。他曾以一种诡异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姿势救过他一命,那时的他正在与一只青舌纹蟒缠斗,那只纹蟒被一川大师一瞬间切成了两段,而那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把刀。

后来的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川大师便是罕见的“灵器”。彼时的他只以为灵器是一种拥有某种奇怪的神通的人,直到师傅告诉他,他才知道,这种力量,一直存在,而且,它们是有代价的。

但是代价是什么?什么是代价?莫执其实并没有完全的理解。比如一川大师,他如今已经快到五十要知天命的年纪了,但他所言所行与常人并无差别,甚至不到危急之时,你浑然看不出他曾是陆兆国最隐秘的肆洞肆处的斥候,也是当时世间骨力的集大成者。

但他却对这些全都讳莫如深,自己从他的口风中探听不出来分毫。甚至于那些往事,其实都是自己从董瀚文老学究那一点一点边角料套出来的。

一瓢水。是的,一瓢水。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诱人了,莫执不得不承认,师傅真的很厉害。比如今日,自己听到梁三月的一席话之后,他的内心就像立了一杠贪贩的秤一般,有一头一直一直在下坠,因为它上边就镇了三个字:一瓢水。

那一瓢水还发出了一种奸性的笑声,那一瓢水在告诉他,大好机会不可错过,没得事没得事,听了可以不做,听了可以忘过,听了可以当耳旁风,但你不听,你就永远丧失了辨驳师傅话中真假的机会。如此想着,莫执便与这梁三月并排在湖边坐着,听他絮絮叨叨一句一句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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