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千言万骨 切言断骨
“咳，咳，你把我放下。”梁三月被夹在莫执的怀里上下蹿动，他的眼睛已无法睁开，他的四肢也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已经浑然力竭，他只能用他虚弱的气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你把我放下，你这样，这样是，逃不掉的。”
“你，你快把我放下。”
“你把我放下吧，救出，救出余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别说话了。”莫执说道，“你说话影响我逃跑的节奏。”
莫执正在这山间飞奔，刚刚梁三月的“遮天”与“灼日”为他赢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那东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但是他似乎不擅脚力，便直呼着让另外两人追赶。瞬息之间，莫执得以带着两人逃脱。
只不过……虽有空隙，但那两人明显也是追踪的高手，他们一人脚力惊人，步如幻影，另一人若通臂猿猴，他穿梭在树间，树里呼啸有风。他断断逃不掉。
他是在拖延时间，他在等待胡卅的到来。
“你干嘛要救我？我，咳，我对你爱搭不理的，也不相信你。我们只见过两面吧，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让我解脱吧，我今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找你的，现在救出余音我已是心愿已了了，我，咳，我没什么遗憾了。”
“你太婆婆妈妈了。”莫执说道，“你这样是成不了大器的。”
“大器，咳，大器，还从没有人说过我会成大器，我就是，我就是个破唱曲儿的。”
“那你就听我的，我是要成大器的人，我爱听曲儿。”
“兄台留步。”半步成影，一步入定，那如关粤般踏着若影步伐的人闪到了莫执的身前，他对着莫执鞠了一躬，“兄台是何来路？”
“别磨磨唧唧了，捆了他得了。”那另外一人也从树上落下，落到了莫执的身后，扬起一片尘沙。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陆辙，是这梁三月和梁余音天涯寻的朋友。我倒是更想问问两位，他们只是武班里唱曲的戏子，你们与他们有何仇怨，要如此穷追不舍？”
“有人出钱了，我跑个腿而已。”那背后的人轻蔑地吐了一声，“别磨蹭了，赶紧抓回去交差吧，那两个都趴下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呢？”
“却不知是多少钱？”
“哎哟，怎么，你也想出这个钱？”
“自是。”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大事。
“别想了，你个穷瓜娃子出的起个啥，而且，你就算有钱，你也请不起我们，我们上头是有吩咐的，不会随便派命。”
“上头？”
“兄台。”那眼前之人却好似彬彬有礼，“这不是你该过问的，甚至这两人的事你也不该掺和。我们听那洞里的人的意思，你还与他相熟？那就更不该趟这趟浑水。这两个人只是无势无权无所依靠的武班唱曲之人，倘若兄台只是心中难忍一时起意，很不值得。”
“无势无权？不值得？呵。”莫执轻笑了一声，这陆兆国的大人物们想法倒是统一得很，只有自己是个异类。
“好了好了，别费劲巴拉跟他罗嗦了，抢了人便是，剩下的他爱去哪去哪吧，谁爱管他！”
“且慢！”莫执还在拖延时间。
“还有啥想说的这么磨蹭？”
“诸位可认识陆离陆先生？”
“不认识，他是谁？”
“他是我师傅，是道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不认识，你认识吗？”
“兄台，你想说什么？”
“我师傅是二皇子莫怀璧的客卿，我是那何府的座上宾，何同尘少爷和关粤小姐都是我的挚友，我与三皇子莫怀鉴乃是同酒畅饮的兄弟，不知这些可否让两位再踌躇思虑一二？”
“略略略略略，你这一条编的比一条没劲，我还是王丞相的女婿，皇上的遗腹子呢！而且，你这算啥，不就是客卿吗？客卿不就是个跑路的招人使唤的？还有，三皇子的兄弟？谁不知道三皇子整天在外边鬼混，谁知道他是不是搂着个人就说是兄弟，你这兄弟可太不值钱了！”
呵，莫怀鉴，你的风评，可真不好……
“所以说，下回啊，要编，也麻烦编得，厉害一点！”那背后突然伸过来一记掏虎手，被莫执一个跃步闪开了。
“这功夫，有点意思。”他理了理自己的手腕，又一记蛟龙升天，这一记快势如雷，莫执反应不及，只堪堪往后退了一步，那拳刃在他鼻子前一闪而过，他的发间仿佛被刀拂过，一丝丝发丝落到了地上，还有他鼻子上滴落的血。
“你这样抱着两个人怎么跟我们打？真的，不要自讨没趣了，快快下山吧。”
“遮……遮天！”
莫执怀中的梁三月又开始喃喃自语，他睁着自己那仿佛黑穴般眼睛，终于，天狗食日，附近又落入了晨昏的夜色。
“快……”
莫执趁着这个空当赶紧撒开腿飞奔出去，他正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他不知道能找谁帮忙，师傅？师傅浑然不知在哪儿。何同尘？关粤？将台？还是三皇子？他们会帮自己吗？而且，何府，离这儿，实在是山高路远，若要赶到，怕是自己已被抓三百遍了；绍越？绍越本就是抓捕梁三月的人，怎么可能帮自己呢。没了，没了，还是只有一个人，胡卅，一川大师。
若是在莫城，哪有这种孤苦无依的窘境。不，若是在莫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了钱财毫无理由地追杀夺取一个平民百姓的性命，这怎么可能是会发生在莫城的事？
这次的遮天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不几多时，天空便恢复了那湛蓝的色彩。那两人也飞快地察觉到了莫执三人的动向，便即刻往这边冲了过来。
按这个架势，怕是，过不了多时，便会被追上……
“梁三月，你还醒着吗？”
“咳，咳，还醒着。不过我，真的没有余力了，我的眼睛，在灼烧……我感觉，我快瞎了。”
“你记不记得你要跟我做一个交易？”
“咳，什么……什么交易？”
“你说你要把你所会的这一切瞳力，遮天，灼日，镜圆，你要把这一切，与你和余音的性命，做一场交易。好了，我已救出了你们的性命，现在，是你兑现你的诺言的时候了。”
——————
此时的胡卅。
那遮天蔽日的层层尸骨早已锒铛坠地，那风雨一般席卷的草木业已浪潮退去，胡卅拿着石头冲入了刚才退出的密林。
燧木取火，无论你的草木何其生生不息，都快不过火星燃烧的速度。
但他此刻却已不见了，那草木都像安眠一样静搭搭地摇摆着，仿佛这儿从未有过天地变色，草木皆兵。
胡卅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地走着，灵介最难对付的一点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与那种物质心意相通，胡卅还曾经见过控制蜜糖的灵介，有她在的日子，所有的甜点都好吃得可怕。
树林静谧，鸦雀无声，天地墨色，无边潇潇。
只有胡卅稀疏的踏草声预示着这儿还有人的存在，风都开始静默，世界仿佛已经开始沉睡。
忽然。
“噫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偶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这太贵了便宜点儿……”
“刺溜虎刺刺刺刺。”
“官人，别，别，别，啊……”
“你这狗养的，还敢顶撞老子……”
“老爷，马车在这边，少爷已备好了……”
“司凡你再试试这个……”
胡卅的脑海里忽然爆炸了！他的耳朵里传来无数的声音，一条一条，一道一道，在他耳朵里汇聚泵闸，明明他们本该嘈杂不堪，但并不是，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在一瞬间听到了千百句话，但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刺。
一柄利器刺中了他的后背，这是正对他的心脏而去的，不偏不倚。
胡卅的后背流出了渍渍鲜血，但也仅此而已，那利器无法再深入分毫，它仿佛正刺入了大海中，大海泛起了一朵浪花。
“这是将台大人的作品，就是二殿下的那位木艺老师……”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客栈有人管吗？”
“捞着了吗，那老徐的尸体，捞着了吗？”
宵小之辈！
胡卅顶着千言万语回过身去，他直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那眼睛不喜也不悲，不慌也不忙。
宵小之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生骨！”胡卅长喝一声，他那背后插着的利器便应声而断。他是“骨力”的灵器，骨头远比常人要坚韧数倍，寻常的武器在他面前不过是豆腐一快，而在他修行之后更是能做到断指速生，或于銮生骨，他之前膨胀的身体，其实是身体被增长出来的骨头给填满了。
他是这世间骨力的灵器者中修行最臻于造化的一个人，至少十五年前在陆兆国是如此。而你是尸骨的灵介，尸骨的行舞者，说起来，我算得上是你最好的材料，但是，在那之前，你与我，只有相克，没有相生。
胡卅的手刃直取那人而去，他这招手刃，将手掌指骨凝化得如同铁壁一样坚韧，如同刺刀一样锋利，这便是一把绝世神兵，是一把萤铁才能锻成的锐器。
呼。那身躯身形一扭，脚边的草木细细簌簌又开始聚拢起来，他们又想像最初一样，围成一个生生不息的牢笼。
胡卅的脑海中还有千万句话在蹦跳，但是，没有用，我可不是初上战场的雏儿，还会被这些言语所干扰。甚至，我要感谢你现出自己的身形，如今，自己连这燧石都不需要，便能了结你的性命。
“蚀骨。”胡卅再次轻语一声，他的身体，忽然之间，以一种不可名状的方式，溶化了，他变成了一张皮，一滩水，一个被戳破的霄灯，他就像莫执脸上那张如绘的表皮一样，轻飘飘地，在草木聚拢之前，钻进了那邪木围笼中。
手刃！
那张瘫软的表皮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如同一把札刀般，割下了那人的头颅。
咕噜噜噜，那颗头颅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稍晌之后，草木渐渐散去，四周重归寂静，只有那颗头颅，还闪着空洞的眼睛。
“祝你在那个世界玩得愉快。”胡卅说道。
呼——他大喘了一口去，本来去了莫城以后，他已十五年没有施展过这种奇巧了，本来他在军中的时候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去了莫城之后才又慢慢调理过来。未曾想，刚出莫城未几天，又不得不施展这种程度的骨力。
不是感慨的时候，必须追上莫执。一刻未停，胡卅又追入了树丛中，自己这趟出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护住莫执的周全。不是因为那是莫绥诚的命令，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
在胡卅追入树林，渐渐远去，不见人影的
许久之后。
那倒在地上的躯体，忽然之间动了起来，那是一条线，像是有一把刀在肚子上剖了一个口，那具躯体被慢慢剖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那具躯体变得歪歪扭扭，那条线横贯了他的脖子和下体。
“哇哦，好险好险，好险好险。”那躯体的肚子里，竟钻出一个小孩来！那小孩看上去只有十岁不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活着，还活着。”
“他好强，好强，这么强。”小孩蹦蹦跳跳着，那具躯体已然是个空心，它的尸骨支撑着他又重新站了起来，现在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提线的人偶。
“好不容易找到的壳，还能用吗？”小孩凑近敲了敲他的骨头，“好像不能用了呢。”
“没事，这不正好找到一副绝佳的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小孩笑了，于是他牵着那副躯壳的手，蹦蹦跳跳，一笑一笑地，如欢笑的父子般，走入了森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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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放下，你这样，这样是，逃不掉的。”
“你，你快把我放下。”
“你把我放下吧，救出，救出余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别说话了。”莫执说道，“你说话影响我逃跑的节奏。”
莫执正在这山间飞奔，刚刚梁三月的“遮天”与“灼日”为他赢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那东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但是他似乎不擅脚力，便直呼着让另外两人追赶。瞬息之间，莫执得以带着两人逃脱。
只不过……虽有空隙，但那两人明显也是追踪的高手，他们一人脚力惊人，步如幻影，另一人若通臂猿猴，他穿梭在树间，树里呼啸有风。他断断逃不掉。
他是在拖延时间，他在等待胡卅的到来。
“你干嘛要救我？我，咳，我对你爱搭不理的，也不相信你。我们只见过两面吧，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让我解脱吧，我今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找你的，现在救出余音我已是心愿已了了，我，咳，我没什么遗憾了。”
“你太婆婆妈妈了。”莫执说道，“你这样是成不了大器的。”
“大器，咳，大器，还从没有人说过我会成大器，我就是，我就是个破唱曲儿的。”
“那你就听我的，我是要成大器的人，我爱听曲儿。”
“兄台留步。”半步成影，一步入定，那如关粤般踏着若影步伐的人闪到了莫执的身前，他对着莫执鞠了一躬，“兄台是何来路？”
“别磨磨唧唧了，捆了他得了。”那另外一人也从树上落下，落到了莫执的身后，扬起一片尘沙。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陆辙，是这梁三月和梁余音天涯寻的朋友。我倒是更想问问两位，他们只是武班里唱曲的戏子，你们与他们有何仇怨，要如此穷追不舍？”
“有人出钱了，我跑个腿而已。”那背后的人轻蔑地吐了一声，“别磨蹭了，赶紧抓回去交差吧，那两个都趴下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呢？”
“却不知是多少钱？”
“哎哟，怎么，你也想出这个钱？”
“自是。”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大事。
“别想了，你个穷瓜娃子出的起个啥，而且，你就算有钱，你也请不起我们，我们上头是有吩咐的，不会随便派命。”
“上头？”
“兄台。”那眼前之人却好似彬彬有礼，“这不是你该过问的，甚至这两人的事你也不该掺和。我们听那洞里的人的意思，你还与他相熟？那就更不该趟这趟浑水。这两个人只是无势无权无所依靠的武班唱曲之人，倘若兄台只是心中难忍一时起意，很不值得。”
“无势无权？不值得？呵。”莫执轻笑了一声，这陆兆国的大人物们想法倒是统一得很，只有自己是个异类。
“好了好了，别费劲巴拉跟他罗嗦了，抢了人便是，剩下的他爱去哪去哪吧，谁爱管他！”
“且慢！”莫执还在拖延时间。
“还有啥想说的这么磨蹭？”
“诸位可认识陆离陆先生？”
“不认识，他是谁？”
“他是我师傅，是道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不认识，你认识吗？”
“兄台，你想说什么？”
“我师傅是二皇子莫怀璧的客卿，我是那何府的座上宾，何同尘少爷和关粤小姐都是我的挚友，我与三皇子莫怀鉴乃是同酒畅饮的兄弟，不知这些可否让两位再踌躇思虑一二？”
“略略略略略，你这一条编的比一条没劲，我还是王丞相的女婿，皇上的遗腹子呢！而且，你这算啥，不就是客卿吗？客卿不就是个跑路的招人使唤的？还有，三皇子的兄弟？谁不知道三皇子整天在外边鬼混，谁知道他是不是搂着个人就说是兄弟，你这兄弟可太不值钱了！”
呵，莫怀鉴，你的风评，可真不好……
“所以说，下回啊，要编，也麻烦编得，厉害一点！”那背后突然伸过来一记掏虎手，被莫执一个跃步闪开了。
“这功夫，有点意思。”他理了理自己的手腕，又一记蛟龙升天，这一记快势如雷，莫执反应不及，只堪堪往后退了一步，那拳刃在他鼻子前一闪而过，他的发间仿佛被刀拂过，一丝丝发丝落到了地上，还有他鼻子上滴落的血。
“你这样抱着两个人怎么跟我们打？真的，不要自讨没趣了，快快下山吧。”
“遮……遮天！”
莫执怀中的梁三月又开始喃喃自语，他睁着自己那仿佛黑穴般眼睛，终于，天狗食日，附近又落入了晨昏的夜色。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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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莫城，哪有这种孤苦无依的窘境。不，若是在莫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了钱财毫无理由地追杀夺取一个平民百姓的性命，这怎么可能是会发生在莫城的事？
这次的遮天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不几多时，天空便恢复了那湛蓝的色彩。那两人也飞快地察觉到了莫执三人的动向，便即刻往这边冲了过来。
按这个架势，怕是，过不了多时，便会被追上……
“梁三月，你还醒着吗？”
“咳，咳，还醒着。不过我，真的没有余力了，我的眼睛，在灼烧……我感觉，我快瞎了。”
“你记不记得你要跟我做一个交易？”
“咳，什么……什么交易？”
“你说你要把你所会的这一切瞳力，遮天，灼日，镜圆，你要把这一切，与你和余音的性命，做一场交易。好了，我已救出了你们的性命，现在，是你兑现你的诺言的时候了。”
——————
此时的胡卅。
那遮天蔽日的层层尸骨早已锒铛坠地，那风雨一般席卷的草木业已浪潮退去，胡卅拿着石头冲入了刚才退出的密林。
燧木取火，无论你的草木何其生生不息，都快不过火星燃烧的速度。
但他此刻却已不见了，那草木都像安眠一样静搭搭地摇摆着，仿佛这儿从未有过天地变色，草木皆兵。
胡卅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地走着，灵介最难对付的一点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与那种物质心意相通，胡卅还曾经见过控制蜜糖的灵介，有她在的日子，所有的甜点都好吃得可怕。
树林静谧，鸦雀无声，天地墨色，无边潇潇。
只有胡卅稀疏的踏草声预示着这儿还有人的存在，风都开始静默，世界仿佛已经开始沉睡。
忽然。
“噫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偶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这太贵了便宜点儿……”
“刺溜虎刺刺刺刺。”
“官人，别，别，别，啊……”
“你这狗养的，还敢顶撞老子……”
“老爷，马车在这边，少爷已备好了……”
“司凡你再试试这个……”
胡卅的脑海里忽然爆炸了！他的耳朵里传来无数的声音，一条一条，一道一道，在他耳朵里汇聚泵闸，明明他们本该嘈杂不堪，但并不是，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在一瞬间听到了千百句话，但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刺。
一柄利器刺中了他的后背，这是正对他的心脏而去的，不偏不倚。
胡卅的后背流出了渍渍鲜血，但也仅此而已，那利器无法再深入分毫，它仿佛正刺入了大海中，大海泛起了一朵浪花。
“这是将台大人的作品，就是二殿下的那位木艺老师……”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客栈有人管吗？”
“捞着了吗，那老徐的尸体，捞着了吗？”
宵小之辈！
胡卅顶着千言万语回过身去，他直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那眼睛不喜也不悲，不慌也不忙。
宵小之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生骨！”胡卅长喝一声，他那背后插着的利器便应声而断。他是“骨力”的灵器，骨头远比常人要坚韧数倍，寻常的武器在他面前不过是豆腐一快，而在他修行之后更是能做到断指速生，或于銮生骨，他之前膨胀的身体，其实是身体被增长出来的骨头给填满了。
他是这世间骨力的灵器者中修行最臻于造化的一个人，至少十五年前在陆兆国是如此。而你是尸骨的灵介，尸骨的行舞者，说起来，我算得上是你最好的材料，但是，在那之前，你与我，只有相克，没有相生。
胡卅的手刃直取那人而去，他这招手刃，将手掌指骨凝化得如同铁壁一样坚韧，如同刺刀一样锋利，这便是一把绝世神兵，是一把萤铁才能锻成的锐器。
呼。那身躯身形一扭，脚边的草木细细簌簌又开始聚拢起来，他们又想像最初一样，围成一个生生不息的牢笼。
胡卅的脑海中还有千万句话在蹦跳，但是，没有用，我可不是初上战场的雏儿，还会被这些言语所干扰。甚至，我要感谢你现出自己的身形，如今，自己连这燧石都不需要，便能了结你的性命。
“蚀骨。”胡卅再次轻语一声，他的身体，忽然之间，以一种不可名状的方式，溶化了，他变成了一张皮，一滩水，一个被戳破的霄灯，他就像莫执脸上那张如绘的表皮一样，轻飘飘地，在草木聚拢之前，钻进了那邪木围笼中。
手刃！
那张瘫软的表皮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如同一把札刀般，割下了那人的头颅。
咕噜噜噜，那颗头颅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稍晌之后，草木渐渐散去，四周重归寂静，只有那颗头颅，还闪着空洞的眼睛。
“祝你在那个世界玩得愉快。”胡卅说道。
呼——他大喘了一口去，本来去了莫城以后，他已十五年没有施展过这种奇巧了，本来他在军中的时候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去了莫城之后才又慢慢调理过来。未曾想，刚出莫城未几天，又不得不施展这种程度的骨力。
不是感慨的时候，必须追上莫执。一刻未停，胡卅又追入了树丛中，自己这趟出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护住莫执的周全。不是因为那是莫绥诚的命令，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
在胡卅追入树林，渐渐远去，不见人影的
许久之后。
那倒在地上的躯体，忽然之间动了起来，那是一条线，像是有一把刀在肚子上剖了一个口，那具躯体被慢慢剖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那具躯体变得歪歪扭扭，那条线横贯了他的脖子和下体。
“哇哦，好险好险，好险好险。”那躯体的肚子里，竟钻出一个小孩来！那小孩看上去只有十岁不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活着，还活着。”
“他好强，好强，这么强。”小孩蹦蹦跳跳着，那具躯体已然是个空心，它的尸骨支撑着他又重新站了起来，现在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提线的人偶。
“好不容易找到的壳，还能用吗？”小孩凑近敲了敲他的骨头，“好像不能用了呢。”
“没事，这不正好找到一副绝佳的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小孩笑了，于是他牵着那副躯壳的手，蹦蹦跳跳，一笑一笑地，如欢笑的父子般，走入了森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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