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阴阳录
“我可以给你再多些时间，让你再叫些各路神仙下界帮忙。我也很想看看，这上界诸神，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若天界有执掌天地之人，不妨让他也下界来，这片地方，凭这些个多长了几个脑袋几只手的小妖，可什么都做不了！”桃夭声音不大，不过有种奇异的律动，她说的每一个字，最后都变成了这方天地秩序的声音。声音回荡在上界四圣与天兵天将的心神之中，像是魔咒，挥之不去。
只不过，尽管桃夭如此言说，天门那一边，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桃夭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直接忽视了身边还在寻找自己破绽的天蓬，继续拾级而上。
天猷紧跟在天蓬身边踏天路而下，目标是天兵天将前方，也是桃夭侧方替两淮开路的青罗圣人与姬曜。他手中戈矛左右劈刺，刘言章二人面色凝重，退步闪躲开。若论实力，他们远不及天猷元帅。只是如今箭在弦上，退一步，遭殃的便是两淮境内的无辜百姓。
“借圣人之灵！”刘言章迅速施展法诀，同时他身形溃散躲过天猷刺来的断矛。自两淮山的裂缝中，同时有三具圣人骸骨像是受到了召唤兀然发光，骸骨起身而坐，白骨中的点点金粒自骨头上脱落下，横渡虚空直接融入了溃散成雾状的刘言章体内，而那三副圣人尸骨则在失去那点滴的黄金粒以后风化成灰。
青罗圣人亦是身形化雾，捻法诀吸收远古圣人尸骸中的残余之力。二人避过天猷元帅一击后，身影再度凝实出现在天猷元帅的身后。彼时，青罗圣人全身覆甲，手按长刀，整个人像是冶炼炉中刚烧好的青铜塑像，而另一侧的刘言章模样清奇，他的一半身形覆甲握刀，另一半身形青衣悬尺，显得十分怪异。
“借登天成仙的幌子欺骗世人，企图抢夺我人族古来已久的传承。何不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真的配吗？”在青罗圣人身上，有重影忽闪，印入青罗体内后絮絮叨叨地说道：“一群山海遗族，也妄想称尊？”
青罗不由自主地在虚空之上不断勾勒法印，天猷挥戈，他凭借身上盔甲硬扛着，手上依旧在天地间刻画着，“封山海大妖入混沌宫时，倒是放过了你们，如今这算是，因果报应？”
青罗指下阵法初成之时，天门内，有人隔两界之门出手了，大手遮天蔽日，抓向青罗圣人。青罗圣人身上的圣人灵甲顿时破碎，重影替青罗圣人抗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即便如此青罗圣人也神形涣散，庇护己身的圣人功德所剩无几。
“有送礼，自当回礼！”枝条缓缓抽离，缩回桃夭的指端，而天蓬的钺斧却已消失不见。无论这位四圣统帅如何感应，也感受不到自己通灵法宝的存在了。
桃夭冷声，一掌拍出，想要阻止桃夭的天蓬吐血而退。天穹之上，随着桃夭挥手，一朵花瓣如刀，横斩天门外。苍穹之上，巨手断落人间。
“刘言章，带他回两淮！此处交给我！”桃夭眯着眼睛说道。
另一方战场位于临溪镇的四下街道上，西洲、宛丘二位圣人与姬曜所率领着的一众行尸，在街道上阻拦逃脱封锁，闯入临溪镇的天兵天将。西洲、宛丘二人身形猥琐地伪装在行尸群中四处寻找目标，凡是看到看着好欺负的，两人便合力逮着那一个人揍，揍完以后再继续在人群中闪躲，寻找着下一个可以欺负的目标。
宛丘圣人甚至还有闲心与操纵行尸的姬曜谈笑：“咱也不是青罗那样的武夫出身，只靠笔杆子和嘴皮子磨不死人，打起来可不得就找这种看起来好欺负的，狠狠欺负。这样万一打不过了，被别人给打了，那也不算太亏。”姬曜一阵无言，默默地给两人竖了个中指。
桃夭看了眼下方的临溪镇，姬曜虽然也在战场之中，不过他的处境，要安全得多。桃夭难得有心帮了刘言章一回，她伸手虚抓，直接将翊圣手中挥舞着的大氅拘禁了过来。星沙不再抖落，刘言章也可以专心于天猷元帅处了。
翊圣不知所措地看向天蓬，天蓬面色青灰，他咬着牙，缓缓抬手，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撤兵！”
“还是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最好让什么天帝、天君什么的都下来转转。让你们这些小喽啰来送死，真的没意思！”桃夭从天路上转身就走。
“至于这只断手，想要的话让他自己滚下来，磕头道歉取回去！”桃夭看着天门，笑眯眯地说道。无人见到，桃夭眼中，有杀意掠过。
天猷、翊圣缓缓离开人间，退回天门内。
刘言章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青罗圣人，沿着天路回到两淮临溪。天蓬扫视了眼眼神晦暗不明的玄武元帅，没有说话地离开了人间。
桃夭诧异地盯着天穹阵法中仅剩的四圣之末——玄武元帅，她倒是忽视了这个自进入人间便毫无存在感的玄武，此刻在他的身上，自己居然逐渐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开天境的气息。
“有点意思！”桃夭脚步轻挪，踏出天路外。“倒是挺会藏拙的！”在桃夭手中，瞬息幻化出一根桃枝。桃夭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原地，天之阵上的玄武身形陡然微移，他拔出了背负着的长剑，一剑抵住虚空处兀然横生的桃枝。
桃夭身形在桃枝末端缓缓出现，她嘴角微扬，在她的脚下，另有数不清的桃枝迅速生长，向着玄武的腿脚缠绕而去。不仅如此，自桃夭的发尾处，有一朵桃花盛开，迅速扩张，欲将两人包裹在内。
玄武见状意欲抽剑而退，而桃夭紧跟而上，桃枝随剑而走，逼得玄武只能继续出剑抵抗。就在玄武即将被脚下桃枝缠上，四周也快被桃花笼罩之时，他毅然决然地撤了剑，硬扛着桃夭的穿腹一击，挥剑斩断了脚下蜿蜒错乱的桃枝，身形也借力后退避开桃花的包裹范围。
“汝并非人族！”玄武运功止住小腹处被洞穿的伤口，眼中藏不住的惊诧，他问道：“人间的桃精树魅，为何，会有如此修为？还有关于汝的天机为何不显？汝为何人？”
“你又是什么人？”桃夭遗憾地收起笼罩下的桃花，看着桃枝上沾染着的淡金色血液反问道。
“有人称我为荡魔天尊，有人称我为北方天帝，也有人称我为真武大帝，不过，我更喜欢最初时的名字——太玄！”玄武，或者应该称之为太玄更为妥当，他盯着桃夭与她手上的桃枝，自信说道：“其实你比我清楚，若论生死的话，死的一定是你！所以你一出手便杀心极重！”
桃夭瞳眸之中有桃叶儿上下浮沉，她像是听到了笑话，又像是被激怒了，她对太玄勾了勾指头说道：“不如你来试试看，看死的到底是谁？”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为什么要与我天界作对？”太玄将长剑插回背上，明显不想再打。“天界尊重强者，若你愿意归顺，可与我平起平坐，共守北方疆土！”
“混沌天君——桃夭！”桃夭简单说道，“我对你们天界不感兴趣，也提不起兴趣，你若是知趣，就滚回去，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下界；若是不知道混沌天君这一称呼，也没关系，在这人间挑选个好地方，我到时候替你埋在那儿！”
太玄一愣，轻声重复了一遍“混沌天君”后，脸色复杂，明显地有了一抹羡慕的神色。混沌天君，一类生于混沌，修于混沌的生灵，他们往往要经历千万年的时光才会产生灵智，在此期间他们需要经受无数次的混沌劫难，若是成功熬了过去，便能够成长为可开天地、可创万灵的混沌天君。传说中这一方世界，在烛龙所掌的山海时代前，便是混沌生灵掌管的神祇时代。
太玄不甘心地舔去手上沾着的血液，“算你赢了！东君的手臂，我不会替他讨回去，至于这片世界，当道尊下界时，你真的庇护不了这些愚昧的生灵！即使现在这些人类还能在你的保护下苟延残喘，可他们并不知情，也并不会感激你，甚至很可能，当你展露颓势的时候，你会死在你曾拿命保护的人类手中。”太玄郑重其事地看着桃夭说道：“待我回了天界，只需说你实力在我之上，且是混沌天君，我想道尊，一定对你特别感兴趣。到那时，道尊亲临人间，你可是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选择与我入天界，位列仙班，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所牵挂，这样难道不好吗？非要执迷一处，坐以待毙？”
桃夭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个善于口舌的说客。”她桃枝直指太玄，顿了顿后说道：“滚回去找人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意思吗？”
太玄意味深长地看了桃夭许久，他摇了摇头，身形消失在了人间。只不过他最后留了几个字，在两淮境回荡许久。
“迷途不知返！”
桃夭坐在云端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日暮西沉，她才从神游的状态中回过来，天路上，回荡着姑娘自言自语的声音：“迷途吗？”
数条街道上的天兵天将都已经被宛丘与西洲两位圣人合力处理了，众将士的盔甲尽数被两人扒了下来。他们挨个地将这些原生于这片土地，闯过天门后幸而不死地成为天兵天将的族人逮到无人之地审问，不论审讯的结果如何，反正只要是被他们带走了的，便没见着有回来的。
这些天兵天将中，有人不愿滞留人间，也有人选择归隐人间山野，更有想要废去修为做个普通人的，各种各样的理由，两位圣人是反复确认自己审问的人没有撒谎以后，对人间有杀心的，都被扔进了虚空，一条没有尽头的空间通道内。至于其他的，被他们随意传送到了人间其他地方，生与死，破与立，那便是他们自己该思考的事情了。
姬曜没有参与这些繁杂的事情，在情况基本平定下来后他就将所剩下不多的行尸带离了街道。在把行尸收入姬府免得吓着普通人以后，他便去了一趟姚府，即便府上的牌匾已经没了，姬曜想要进去，门前那位谄媚了一辈子的老管家也不敢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多说些什么。
出了姚府，他又去了悬廊街道，遥望着那户空荡着的院落，那落了些许灰尘的牌匾上，“姜府”二字依旧清晰。
一路兜兜转转，就连画樱街，他也去了一趟，只不过如今的街道冷冷清清，一路走到尽头，也没有几家店铺开着门。那个推着车卖桂花糕的摊子并不在，街道上空荡萧瑟，只有风一如往昔，依旧吹拂着落叶，吹着行人的发丝。
在姬府的门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翘首站在街边，踮起脚尖四下顾盼，没想到哥哥回来得这么迟！直到黄昏里，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处时，少女欢喜雀跃地小跑着去迎接哥哥。
她曾以为上一次的相见，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没想到她还能再出现在这世界上，也还有时间，能与哥哥再待一会！
姑娘叫玖儿，是姬曜的妹妹。
世上有些美好，只有在人们所剩时间无几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当他们即将失去彼此时，在那剩下的日子里，他们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为之做好准备。
姬曜收起失落的情绪，这个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孩，他是那么熟悉，那带着娇憨的一声“哥哥”，把少年的心都柔化了。
“哥哥，怎么回来这么晚？”玖儿牵着姬曜的手，拉着他跑向姬府，“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你喜欢吃的，哎呀，走快点啦，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在街道的转角处，五位圣人默默地看着，人间似乎因为这对兄妹，在这萧条寂寞里，多了些许温馨。他们没有打扰这对兄妹的重聚，按照刘言章所说，现在露面的这是那位玖儿姑娘，并非桃夭，即便问她，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了与几位同僚解释，他拿自己与文先生做例子，他对文言章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文先生对他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桃夭与玖儿，其实与自己的情况很相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桃夭在下一次天门打开之前，应该是不会出现了！”西洲圣人听完刘言章的解释后摸着下巴说道：“我猜她并不想告诉我们实情，或者说我们，没有资格接触到真相！”
“那现在咋办嘛？难不成真的等死？”宛丘圣人叹气，“那岂不是死都不知道真相了？”
西洲圣人沉吟许久后，忽而问道：“关于这位桃夭，你都了解多少？”待刘言章说完后，西洲圣人独自思索了许久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他才开口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桃夭与叶蓁二位同在，才算是完整的一位混沌天君？其实之前出现的那位把叶蓁带走的混沌天君，一直留在人间关注着这场事态的走向，他们其实是在等天界真正的大人物下界，然后一举扫清六合，重整人间？”
刘言章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倒觉得她想利用这一次的机会，立于绝境之中，抛去桃树之身，转世化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宛丘圣人在边上百无聊赖地插话道：“那会不会是桃夭和烛龙共同谋划着什么？毕竟，这场局，是烛龙把我们带进来的！”其余三人同时看向宛丘圣人，宛丘圣人被看的心底发毛，讪笑着说道：“我随口一提，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其实我觉得宛丘圣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现在思量起来，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于人族而言，似乎都是有利的选择。难道先圣诸贤，错了？烛龙这一次是真的在为人类着想？”西洲圣人点评道，同时他按照宛丘圣人的思路继续开展下去说道：“会不会是桃夭与烛龙之间，在交易、密谋！譬如说：烛龙允诺替桃夭找到混沌生灵转世为人的办法，而桃夭帮助烛龙打开混沌宫，解放山海大妖！”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若真是这种局面，他们是真的阻拦不了，两淮山里的圣人尸骨所剩不多，即使他们还会遇到圣人残念入体助阵的情况，他们也不能对桃夭和烛龙使用，因为，上界如今是他们的共同敌人！
仅凭他们几位圣人，其实根本阻拦不了上界众仙，他们需要依靠桃夭的力量，即使桃夭在利用他们，他们也无法拒绝。一瞬间，几位圣人像是走进了死局中，充满了无力感。
弱者的悲哀，无论身处何地，都只能做个棋子，根本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宿命。“我本以为，不在宛丘就不会有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唉，也罢！我这个圣人，运气似乎有点不太好，在宛丘被陈氏压制，毫无圣人颜面，在这儿又被当成棋子……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宛丘圣人灰心丧气地念叨着。
然而并无人出声安慰宛丘圣人，若真论起来的话，谁又比谁要好过呢？倒不如不去想这些事情，苦涩的时候就去人间走走，喝上一两杯浊酒，日子也就这样罢了，还能奢求更好或是更差？尽力而为，他们都早已尽力，命都豁出去了，可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只能如此了！
若说负重前行，他们的肩上挑着的这座大山，早已把他们压得精疲力竭，无暇他顾。他们不是先圣，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本领，他们只是继承了先圣遗志的一群人，他们仅凭越来越少的圣人功德，守护着越来越多的人族。他们修为的确比不上远古圣人，可是他们需要担起的责任比之远古圣人更重更难！
四人沉默了许久，今夜那位红衣姑娘依旧在天上四处游荡，刘言章抬了抬头，并未理会，若是能够说服她对抗天界，刘言章一定会去找她好好聊上一番，只不过凭着自己对她的认识，刘言章清楚得很，她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关键在于，是否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她加入己方。
而今人间孤立无援，现在让她加入，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谈，所以刘言章也不对她抱有希望。不过若是她什么忙也不帮还想从两淮带走什么，他是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对于这位只在夜间现身的红衣女子，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
姬府，邀月楼。兄妹二人随意地闲谈着，说些儿时的糗事，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起初姬平怎么也不愿意让姬曜学习《三坟》，直到那一次，姬曜带着玖儿，伙同洛离、姜明法、姜月盈五人到两淮山上去探险，山野无人之地，几个孩子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妖天下贬来此地的蛤蟆精。
那蛤蟆精倒也不吃人，只把五个人逼到了山泉中的石头上，自己待在水中。几个人畏畏缩缩地在石头上抱成一团，两个女孩到还好一些，被三个男孩子围在中央，没受多少罪。
至于洛离、姬曜、姜明法三人就可惨了，入夜里山间蚊虫飞舞，而那只潜在泉水中的蛤蟆精，长舌接连不断地甩出，偶尔沾到某个人的皮肤时，山林之中便有一阵惨绝人寰的哭叫声。
在折腾一夜以后，那只蛤蟆精才蹦跳出水，打着饱嗝放他们离开。
也就是在那一次以后，姜府开始培养影子军，而洛离独自一人去姜府的话，也被禁止出入了。
也正是这一次，使得姬曜央求着姬平带他走上修行之途。他跪在邀月楼下求着父亲，连带着玖儿也跟着他一起，说哥哥跪着，她就不起来。
后来，姬平也只把玖儿带上了楼，他把《三坟》交给了玖儿，留下姬曜一个人在那跪着。虽然姬平并没有教姬曜，可他把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都标注了出来，有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他也对玖儿提醒了数次。
姬平似乎是故意看儿子到底能跪多久，等他磨磨蹭蹭地给玖儿上完药的时候，天地间洒满了月辉。玖儿并没有修炼，出了邀月楼她就把书给了姬曜，把姬平提到的所有注意点都对哥哥复述一遍后，便搀着姬曜敷药去了。
时至今日，在姬曜听完那间密室里残存的回音以后，他才逐渐想明白,当初姬平为什么死活不肯教自己修行，他的母亲颜彩儿，与父亲当初说过，那一句我要他活在阳光下，就是不让他再走姬平的路。
只不过世事难料，姬曜到底还是修习了《三坟》。不过姬平也算守住了诺言，他没有教姬曜，姬曜是从玖儿那里学的。
笑着笑着，这对兄妹逐渐地沉默了下来。玖儿怅然叹气：“哥，我想爹了！如果爹还在的话，他肯定会呵斥你回房睡觉，然后送我回房间。你说，爹和娘，下辈子会在一起吗？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姬曜沉默了许久，才坚定说道：“一定会的！”
玖儿抿嘴一笑，轻轻点头，挽着哥哥的手臂，一同下了邀月楼。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及，姬平与颜彩儿，当初灰飞烟灭在了密室中，他们只有此生，没有来世。
夜风在廊道上轻声呜咽，姬曜在送玖儿回房以后，经过廊道向着邀月楼走去。刘言章四人或坐或立于廊道侧边，“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两淮的话，我还可以把你送走！”刘言章淡然说道：“这场局太大了，我们自身难保，选择离开的话，没人会怪你，玖儿，应该也希望你能离开的！”
姬曜脚步停了一下，“离开，去哪儿？我从没见过爷爷，也不认识其他的兄弟姐妹，在这世上，我如今在乎的，只有玖儿，她活着，我守着她，她活不了，我陪她！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的亲人，在这时候，也用不着再见了！天色不早，几位若是留宿在此，我吩咐下人替你们准备房间！”
宛丘圣人戳了一下姬曜的肩膀，“大半夜的，你不回房间睡觉，去邀月楼干嘛？我们是不善于打架，可不是没脑子！”
刘言章干咳一声打断了宛丘圣人，“阴阳录，或许可以救人，可如今的人间，没有昆仑，没有共工之台，你使用阴录的话，便注定掀起一场祸乱！”
西洲圣人忽然拍掌，把众人吓了一跳。“他没必要使用阴录，我们可以借着阴阳录，逆转局势呀！”
西洲圣人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顾不上与姬曜多说什么，纷纷跟着刘言章，好似比姬曜都要熟悉路线一般，直接去了邀月楼楼上的密道里。
染着点滴血迹的棺椁依旧停放在阵法的中央，四周墙壁上魂灯黯淡，灯芯里的魂魄已经许久无人更换了。几人看着昏黄灯光下勾勒的血槽，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要先试一试吗？”宛丘圣人情绪激动地摩挲着地面的槽痕，“或许人间真的有救了！”
刘言章郑重其事地看了看最后赶过来的姬曜，“我先试一次好了，你来操纵阵法！”
姬曜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他走上前与几人合力移开压在阵法中央的棺椁说道：“此阵须以血为引，阳录血自阵法四周向中央汇聚，聚拢阴阳之气，逆改生死，阴录血滴于阵法中央，阵法运转过程中，会有邪灵吞噬宿主的肉身魂魄，召生诸恶！你没有肉身，不一定会成功的！”
刘言章想了一会说道：“这个可以有！你等我一会，我回两淮山去取！”说完，刘言章身形凭空消失，不多时，他提着四具骷髅架子回来了，“我把你们的也都带来了！”
宛丘圣人接过一副较为瘦小的骨架，他摸着自己的头骨，有些难过地说道：“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死了骨架都比别人小，难怪要受人欺负！他们就是柿子挑软的捏！”
西洲圣人看不下去地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嘴怎么还这么碎碎叨叨的！”
刘言章身形与白骨合二为一，白骨之上渐生血肉，血液滴滴答答从他的身体上滴落，在地上的血槽之中变作溪流，四下流去。
血液逐渐积满血槽，姬曜将心法口诀教予刘言章，血液升腾蒸为雾气，氤氲扩散在密室中。刘言章的身体逐渐崩解，融入身体的神魂也在不断消融在虚无之中，一道若影若现的门户，出现在了阵法中央，密室的温度在不断下降，眼见着刘言章即将消失于天地之间，阵法与他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
不知何时，桃夭出现在了密室的门口处，“你们，真的是在自寻死路！”
西洲圣人辩解道：“我们此举，也是迫于无奈，想为桃夭姑娘分忧，为人间解难。”
“告诉你们也无妨，此阵，其实是一个单向通道，混沌宫里有昆仑，此阵，便可打开昆仑通往此界的通道。你可知，昆仑都住着哪些生灵？作为人族圣人，自己的历史都忘了吗？那些山海大妖，现在就居住在混沌宫中。施法者散魂毁身，献祭天地，只是为了打开那扇门，让被困昆仑的各方妖祖可以借魂灵之引，重回人间。若是遇到的是有怜悯之心的，回了人间，可能还会帮着施法者完成遗愿！若是遇见了暴躁的，在人间大肆屠戮四方，你们谁挡得住？谁又担得起这份千古骂名？”
众人面面相觑，桃夭继续说道：“你们白日里所见的上界几位圣人，皆是各方山海妖祖后裔，若是让你们召出妖祖魂灵，你觉得他是帮自己的子孙后裔，还是你们这些宿主？”
“少折腾些！”桃夭一挥袖，几位圣人连带着各自的骷髅架子皆是被她甩离了姬府。桃夭瞪了一眼姬曜，“你也不可以！”
姬曜失落地看着桃夭，“我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了吗？”
桃夭走到姬曜身前，认真说道：“哥哥，这世间，我若不想死的话，没有人能真正地杀了我。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是混沌生灵，即使在这人间消殒，也有人把我带回混沌之中，休养千年后，我还是如今的桃夭，拥有所有记忆的桃夭！所以，你不用为我而担心！”
姬曜低下头，嗫嚅道：“那玖儿呢？”
桃夭牵起姬曜的手，带着他走出密室。“只要我还在，玖儿就会一直在的！哥哥，天色真的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放宽心，别多想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桃夭离开以后，姬曜并没有休息，他回到卧室打开窗户，又点了盏长明灯，他就坐在窗前，一夜寒风吹过，天边渐青渐白，云层低垂，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长明灯都已经烧完了。
“混沌天君？”上界，重重宫阙上，云雾间，白发老道人一手握拂尘，一手抚白须，听完太玄的回禀之后，喃喃自语道：“混沌天君呐，若是能用来炼丹，必是一炉九转仙丹！”
“你的伤势如何？有无大碍？”老道人看了一眼太玄腹部，“罢了，我这有一炉刚炼成的丹药，待会你随我童儿去取一颗，若我成功捉拿这位混沌天君，再赏你一颗破境丹！”
“祖师下界，必是手到擒来！太玄在此先行谢过祖师！”太玄单膝跪地，单手按地，低头说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老道人挥了挥拂尘，转身回了自己的居所，待到道人走远，太玄方才起身，跟随留下来的童子去往兜率宫。
“天宫弥高，人心弥远呐！”身旁空无一人的老道人叹着气，自说自话地摇着头消失在云雾之中。
数鼎八卦炉在虚空之中悬浮着，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童子低着头引领太玄前往存放丹药的地方，太玄并非第一次来此，可是每一次来，都是心惊胆战，却也充满期待。
透过炉壁，还能看到三昧真火中有人在不断翻滚，时而炉盖掀起，更是能听得到凄厉的惨叫声。每一炉丹药，其实都是用修士炼成的，天地奇珍异宝，只是辅料，放入炉中的修士有多强，这一炉丹药药效就会有多强。太玄还记得，自己曾有幸分到过一颗用开天境修士炼成的丹药，也正是那颗丹药，替他打下了进入开天境的基础！不过真正让他拥有开天境实力的，其实是刚刚那位老道人放在他身上的一道分身。
童子从墙壁上悬挂着的葫芦中倒出一枚丹药递给太玄，丹药色泽混杂，一看便知并非什么珍稀药丸，不过只是一处伤口，其实费些元气就能够愈合的事情，能够换来颗丹药，他已经算是赚了。
不过他近来似乎有听说，之前守天门千百年的那值时、值日、值月、值年四值功曹因为天门被破，被道尊迁怒抓来神火炼化了，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一颗，会不会是他们其中某位！太玄有些恍惚，他有些害怕如果有一日自己犯了大错，会不会也会被放入炉中炼成丹药？他不敢深思，因为答案，他早已知道。
太玄接过丹药便吞入腹中，虽然差了些，不过这起码也是自己有功的赏赐，怎么可以拒绝老君的一番美意！童子给过丹药后，跟着送太玄离开后，童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太玄的背影，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上邪境，钟山上方的弥天大蛇对着天门张开血盆大口，音波尽数流转倾泻于天门内。仅一瞬间，上邪境的天门内八百里，生灵寂灭。
烛龙化为人形，边打着哈欠与身边的上邪圣人说道：“我近来闲暇的时候，读了些杂书。偶尔看到有一本书上说：海外有扶桑，三足金乌居其内，其巡天而出，是为昼，归巢栖息，是为夜。如此荒谬之言，着于笔墨，忽悠世人，你们居然也任其流传？或许其他人不清楚，可你们这些圣人应该都知道的！那悬着的日月皆为我蜕下的眼睛！为何至今，无一圣人为我辩解？”
“无人出声争辩，众生便把其当作事实。”上邪平淡说道：“在你沉眠的那几千年里，这些偷梁换柱的事情发生了不少次！你如今急眼的话怕是有些迟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这千年来度化的成果？人族，似乎并没有因为你们的守护变得更好！相反，他们开始崇拜妖族，崇拜能够让他们生存的生灵，却忘了当初，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万族之中谋得一席之地！如今，为什么连居所，都需要圣人阵法庇护了？”
“衰落是整个人族都无法避免的事实，可还有些人清醒地活着，他们在为所有人而努力，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我们无法责怪他们。而把人族带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是所有人，我们每个人都难辞其咎。”上邪轻声说道，她的语气中，满是悲悯。
“我或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人族恢复往昔荣光！”烛龙蛊惑着上邪圣人。
“憋了这么久，总算回到正题上了？”上邪轻笑道：“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自取灭亡也是应得的结果！不需要帮忙，也不需要拯救。”隔着面纱，烛龙都能感受到，那双漆黑的瞳孔黯淡了许多。
“也罢、也罢！”烛龙不再劝说，“有人卑躬屈膝图长生，有人魂飞魄散赴黄泉。人族，真的有意思！若是就此泯灭于时光，有些可惜了。”烛龙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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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尽管桃夭如此言说，天门那一边，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桃夭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直接忽视了身边还在寻找自己破绽的天蓬，继续拾级而上。
天猷紧跟在天蓬身边踏天路而下，目标是天兵天将前方，也是桃夭侧方替两淮开路的青罗圣人与姬曜。他手中戈矛左右劈刺，刘言章二人面色凝重，退步闪躲开。若论实力，他们远不及天猷元帅。只是如今箭在弦上，退一步，遭殃的便是两淮境内的无辜百姓。
“借圣人之灵！”刘言章迅速施展法诀，同时他身形溃散躲过天猷刺来的断矛。自两淮山的裂缝中，同时有三具圣人骸骨像是受到了召唤兀然发光，骸骨起身而坐，白骨中的点点金粒自骨头上脱落下，横渡虚空直接融入了溃散成雾状的刘言章体内，而那三副圣人尸骨则在失去那点滴的黄金粒以后风化成灰。
青罗圣人亦是身形化雾，捻法诀吸收远古圣人尸骸中的残余之力。二人避过天猷元帅一击后，身影再度凝实出现在天猷元帅的身后。彼时，青罗圣人全身覆甲，手按长刀，整个人像是冶炼炉中刚烧好的青铜塑像，而另一侧的刘言章模样清奇，他的一半身形覆甲握刀，另一半身形青衣悬尺，显得十分怪异。
“借登天成仙的幌子欺骗世人，企图抢夺我人族古来已久的传承。何不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真的配吗？”在青罗圣人身上，有重影忽闪，印入青罗体内后絮絮叨叨地说道：“一群山海遗族，也妄想称尊？”
青罗不由自主地在虚空之上不断勾勒法印，天猷挥戈，他凭借身上盔甲硬扛着，手上依旧在天地间刻画着，“封山海大妖入混沌宫时，倒是放过了你们，如今这算是，因果报应？”
青罗指下阵法初成之时，天门内，有人隔两界之门出手了，大手遮天蔽日，抓向青罗圣人。青罗圣人身上的圣人灵甲顿时破碎，重影替青罗圣人抗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即便如此青罗圣人也神形涣散，庇护己身的圣人功德所剩无几。
“有送礼，自当回礼！”枝条缓缓抽离，缩回桃夭的指端，而天蓬的钺斧却已消失不见。无论这位四圣统帅如何感应，也感受不到自己通灵法宝的存在了。
桃夭冷声，一掌拍出，想要阻止桃夭的天蓬吐血而退。天穹之上，随着桃夭挥手，一朵花瓣如刀，横斩天门外。苍穹之上，巨手断落人间。
“刘言章，带他回两淮！此处交给我！”桃夭眯着眼睛说道。
另一方战场位于临溪镇的四下街道上，西洲、宛丘二位圣人与姬曜所率领着的一众行尸，在街道上阻拦逃脱封锁，闯入临溪镇的天兵天将。西洲、宛丘二人身形猥琐地伪装在行尸群中四处寻找目标，凡是看到看着好欺负的，两人便合力逮着那一个人揍，揍完以后再继续在人群中闪躲，寻找着下一个可以欺负的目标。
宛丘圣人甚至还有闲心与操纵行尸的姬曜谈笑：“咱也不是青罗那样的武夫出身，只靠笔杆子和嘴皮子磨不死人，打起来可不得就找这种看起来好欺负的，狠狠欺负。这样万一打不过了，被别人给打了，那也不算太亏。”姬曜一阵无言，默默地给两人竖了个中指。
桃夭看了眼下方的临溪镇，姬曜虽然也在战场之中，不过他的处境，要安全得多。桃夭难得有心帮了刘言章一回，她伸手虚抓，直接将翊圣手中挥舞着的大氅拘禁了过来。星沙不再抖落，刘言章也可以专心于天猷元帅处了。
翊圣不知所措地看向天蓬，天蓬面色青灰，他咬着牙，缓缓抬手，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撤兵！”
“还是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最好让什么天帝、天君什么的都下来转转。让你们这些小喽啰来送死，真的没意思！”桃夭从天路上转身就走。
“至于这只断手，想要的话让他自己滚下来，磕头道歉取回去！”桃夭看着天门，笑眯眯地说道。无人见到，桃夭眼中，有杀意掠过。
天猷、翊圣缓缓离开人间，退回天门内。
刘言章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青罗圣人，沿着天路回到两淮临溪。天蓬扫视了眼眼神晦暗不明的玄武元帅，没有说话地离开了人间。
桃夭诧异地盯着天穹阵法中仅剩的四圣之末——玄武元帅，她倒是忽视了这个自进入人间便毫无存在感的玄武，此刻在他的身上，自己居然逐渐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开天境的气息。
“有点意思！”桃夭脚步轻挪，踏出天路外。“倒是挺会藏拙的！”在桃夭手中，瞬息幻化出一根桃枝。桃夭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原地，天之阵上的玄武身形陡然微移，他拔出了背负着的长剑，一剑抵住虚空处兀然横生的桃枝。
桃夭身形在桃枝末端缓缓出现，她嘴角微扬，在她的脚下，另有数不清的桃枝迅速生长，向着玄武的腿脚缠绕而去。不仅如此，自桃夭的发尾处，有一朵桃花盛开，迅速扩张，欲将两人包裹在内。
玄武见状意欲抽剑而退，而桃夭紧跟而上，桃枝随剑而走，逼得玄武只能继续出剑抵抗。就在玄武即将被脚下桃枝缠上，四周也快被桃花笼罩之时，他毅然决然地撤了剑，硬扛着桃夭的穿腹一击，挥剑斩断了脚下蜿蜒错乱的桃枝，身形也借力后退避开桃花的包裹范围。
“汝并非人族！”玄武运功止住小腹处被洞穿的伤口，眼中藏不住的惊诧，他问道：“人间的桃精树魅，为何，会有如此修为？还有关于汝的天机为何不显？汝为何人？”
“你又是什么人？”桃夭遗憾地收起笼罩下的桃花，看着桃枝上沾染着的淡金色血液反问道。
“有人称我为荡魔天尊，有人称我为北方天帝，也有人称我为真武大帝，不过，我更喜欢最初时的名字——太玄！”玄武，或者应该称之为太玄更为妥当，他盯着桃夭与她手上的桃枝，自信说道：“其实你比我清楚，若论生死的话，死的一定是你！所以你一出手便杀心极重！”
桃夭瞳眸之中有桃叶儿上下浮沉，她像是听到了笑话，又像是被激怒了，她对太玄勾了勾指头说道：“不如你来试试看，看死的到底是谁？”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为什么要与我天界作对？”太玄将长剑插回背上，明显不想再打。“天界尊重强者，若你愿意归顺，可与我平起平坐，共守北方疆土！”
“混沌天君——桃夭！”桃夭简单说道，“我对你们天界不感兴趣，也提不起兴趣，你若是知趣，就滚回去，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下界；若是不知道混沌天君这一称呼，也没关系，在这人间挑选个好地方，我到时候替你埋在那儿！”
太玄一愣，轻声重复了一遍“混沌天君”后，脸色复杂，明显地有了一抹羡慕的神色。混沌天君，一类生于混沌，修于混沌的生灵，他们往往要经历千万年的时光才会产生灵智，在此期间他们需要经受无数次的混沌劫难，若是成功熬了过去，便能够成长为可开天地、可创万灵的混沌天君。传说中这一方世界，在烛龙所掌的山海时代前，便是混沌生灵掌管的神祇时代。
太玄不甘心地舔去手上沾着的血液，“算你赢了！东君的手臂，我不会替他讨回去，至于这片世界，当道尊下界时，你真的庇护不了这些愚昧的生灵！即使现在这些人类还能在你的保护下苟延残喘，可他们并不知情，也并不会感激你，甚至很可能，当你展露颓势的时候，你会死在你曾拿命保护的人类手中。”太玄郑重其事地看着桃夭说道：“待我回了天界，只需说你实力在我之上，且是混沌天君，我想道尊，一定对你特别感兴趣。到那时，道尊亲临人间，你可是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选择与我入天界，位列仙班，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所牵挂，这样难道不好吗？非要执迷一处，坐以待毙？”
桃夭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个善于口舌的说客。”她桃枝直指太玄，顿了顿后说道：“滚回去找人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意思吗？”
太玄意味深长地看了桃夭许久，他摇了摇头，身形消失在了人间。只不过他最后留了几个字，在两淮境回荡许久。
“迷途不知返！”
桃夭坐在云端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日暮西沉，她才从神游的状态中回过来，天路上，回荡着姑娘自言自语的声音：“迷途吗？”
数条街道上的天兵天将都已经被宛丘与西洲两位圣人合力处理了，众将士的盔甲尽数被两人扒了下来。他们挨个地将这些原生于这片土地，闯过天门后幸而不死地成为天兵天将的族人逮到无人之地审问，不论审讯的结果如何，反正只要是被他们带走了的，便没见着有回来的。
这些天兵天将中，有人不愿滞留人间，也有人选择归隐人间山野，更有想要废去修为做个普通人的，各种各样的理由，两位圣人是反复确认自己审问的人没有撒谎以后，对人间有杀心的，都被扔进了虚空，一条没有尽头的空间通道内。至于其他的，被他们随意传送到了人间其他地方，生与死，破与立，那便是他们自己该思考的事情了。
姬曜没有参与这些繁杂的事情，在情况基本平定下来后他就将所剩下不多的行尸带离了街道。在把行尸收入姬府免得吓着普通人以后，他便去了一趟姚府，即便府上的牌匾已经没了，姬曜想要进去，门前那位谄媚了一辈子的老管家也不敢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多说些什么。
出了姚府，他又去了悬廊街道，遥望着那户空荡着的院落，那落了些许灰尘的牌匾上，“姜府”二字依旧清晰。
一路兜兜转转，就连画樱街，他也去了一趟，只不过如今的街道冷冷清清，一路走到尽头，也没有几家店铺开着门。那个推着车卖桂花糕的摊子并不在，街道上空荡萧瑟，只有风一如往昔，依旧吹拂着落叶，吹着行人的发丝。
在姬府的门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翘首站在街边，踮起脚尖四下顾盼，没想到哥哥回来得这么迟！直到黄昏里，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处时，少女欢喜雀跃地小跑着去迎接哥哥。
她曾以为上一次的相见，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没想到她还能再出现在这世界上，也还有时间，能与哥哥再待一会！
姑娘叫玖儿，是姬曜的妹妹。
世上有些美好，只有在人们所剩时间无几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当他们即将失去彼此时，在那剩下的日子里，他们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为之做好准备。
姬曜收起失落的情绪，这个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孩，他是那么熟悉，那带着娇憨的一声“哥哥”，把少年的心都柔化了。
“哥哥，怎么回来这么晚？”玖儿牵着姬曜的手，拉着他跑向姬府，“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你喜欢吃的，哎呀，走快点啦，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在街道的转角处，五位圣人默默地看着，人间似乎因为这对兄妹，在这萧条寂寞里，多了些许温馨。他们没有打扰这对兄妹的重聚，按照刘言章所说，现在露面的这是那位玖儿姑娘，并非桃夭，即便问她，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了与几位同僚解释，他拿自己与文先生做例子，他对文言章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文先生对他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桃夭与玖儿，其实与自己的情况很相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桃夭在下一次天门打开之前，应该是不会出现了！”西洲圣人听完刘言章的解释后摸着下巴说道：“我猜她并不想告诉我们实情，或者说我们，没有资格接触到真相！”
“那现在咋办嘛？难不成真的等死？”宛丘圣人叹气，“那岂不是死都不知道真相了？”
西洲圣人沉吟许久后，忽而问道：“关于这位桃夭，你都了解多少？”待刘言章说完后，西洲圣人独自思索了许久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他才开口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桃夭与叶蓁二位同在，才算是完整的一位混沌天君？其实之前出现的那位把叶蓁带走的混沌天君，一直留在人间关注着这场事态的走向，他们其实是在等天界真正的大人物下界，然后一举扫清六合，重整人间？”
刘言章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倒觉得她想利用这一次的机会，立于绝境之中，抛去桃树之身，转世化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宛丘圣人在边上百无聊赖地插话道：“那会不会是桃夭和烛龙共同谋划着什么？毕竟，这场局，是烛龙把我们带进来的！”其余三人同时看向宛丘圣人，宛丘圣人被看的心底发毛，讪笑着说道：“我随口一提，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其实我觉得宛丘圣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现在思量起来，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于人族而言，似乎都是有利的选择。难道先圣诸贤，错了？烛龙这一次是真的在为人类着想？”西洲圣人点评道，同时他按照宛丘圣人的思路继续开展下去说道：“会不会是桃夭与烛龙之间，在交易、密谋！譬如说：烛龙允诺替桃夭找到混沌生灵转世为人的办法，而桃夭帮助烛龙打开混沌宫，解放山海大妖！”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若真是这种局面，他们是真的阻拦不了，两淮山里的圣人尸骨所剩不多，即使他们还会遇到圣人残念入体助阵的情况，他们也不能对桃夭和烛龙使用，因为，上界如今是他们的共同敌人！
仅凭他们几位圣人，其实根本阻拦不了上界众仙，他们需要依靠桃夭的力量，即使桃夭在利用他们，他们也无法拒绝。一瞬间，几位圣人像是走进了死局中，充满了无力感。
弱者的悲哀，无论身处何地，都只能做个棋子，根本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宿命。“我本以为，不在宛丘就不会有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唉，也罢！我这个圣人，运气似乎有点不太好，在宛丘被陈氏压制，毫无圣人颜面，在这儿又被当成棋子……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宛丘圣人灰心丧气地念叨着。
然而并无人出声安慰宛丘圣人，若真论起来的话，谁又比谁要好过呢？倒不如不去想这些事情，苦涩的时候就去人间走走，喝上一两杯浊酒，日子也就这样罢了，还能奢求更好或是更差？尽力而为，他们都早已尽力，命都豁出去了，可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只能如此了！
若说负重前行，他们的肩上挑着的这座大山，早已把他们压得精疲力竭，无暇他顾。他们不是先圣，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本领，他们只是继承了先圣遗志的一群人，他们仅凭越来越少的圣人功德，守护着越来越多的人族。他们修为的确比不上远古圣人，可是他们需要担起的责任比之远古圣人更重更难！
四人沉默了许久，今夜那位红衣姑娘依旧在天上四处游荡，刘言章抬了抬头，并未理会，若是能够说服她对抗天界，刘言章一定会去找她好好聊上一番，只不过凭着自己对她的认识，刘言章清楚得很，她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关键在于，是否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她加入己方。
而今人间孤立无援，现在让她加入，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谈，所以刘言章也不对她抱有希望。不过若是她什么忙也不帮还想从两淮带走什么，他是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对于这位只在夜间现身的红衣女子，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
姬府，邀月楼。兄妹二人随意地闲谈着，说些儿时的糗事，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起初姬平怎么也不愿意让姬曜学习《三坟》，直到那一次，姬曜带着玖儿，伙同洛离、姜明法、姜月盈五人到两淮山上去探险，山野无人之地，几个孩子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妖天下贬来此地的蛤蟆精。
那蛤蟆精倒也不吃人，只把五个人逼到了山泉中的石头上，自己待在水中。几个人畏畏缩缩地在石头上抱成一团，两个女孩到还好一些，被三个男孩子围在中央，没受多少罪。
至于洛离、姬曜、姜明法三人就可惨了，入夜里山间蚊虫飞舞，而那只潜在泉水中的蛤蟆精，长舌接连不断地甩出，偶尔沾到某个人的皮肤时，山林之中便有一阵惨绝人寰的哭叫声。
在折腾一夜以后，那只蛤蟆精才蹦跳出水，打着饱嗝放他们离开。
也就是在那一次以后，姜府开始培养影子军，而洛离独自一人去姜府的话，也被禁止出入了。
也正是这一次，使得姬曜央求着姬平带他走上修行之途。他跪在邀月楼下求着父亲，连带着玖儿也跟着他一起，说哥哥跪着，她就不起来。
后来，姬平也只把玖儿带上了楼，他把《三坟》交给了玖儿，留下姬曜一个人在那跪着。虽然姬平并没有教姬曜，可他把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都标注了出来，有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他也对玖儿提醒了数次。
姬平似乎是故意看儿子到底能跪多久，等他磨磨蹭蹭地给玖儿上完药的时候，天地间洒满了月辉。玖儿并没有修炼，出了邀月楼她就把书给了姬曜，把姬平提到的所有注意点都对哥哥复述一遍后，便搀着姬曜敷药去了。
时至今日，在姬曜听完那间密室里残存的回音以后，他才逐渐想明白,当初姬平为什么死活不肯教自己修行，他的母亲颜彩儿，与父亲当初说过，那一句我要他活在阳光下，就是不让他再走姬平的路。
只不过世事难料，姬曜到底还是修习了《三坟》。不过姬平也算守住了诺言，他没有教姬曜，姬曜是从玖儿那里学的。
笑着笑着，这对兄妹逐渐地沉默了下来。玖儿怅然叹气：“哥，我想爹了！如果爹还在的话，他肯定会呵斥你回房睡觉，然后送我回房间。你说，爹和娘，下辈子会在一起吗？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姬曜沉默了许久，才坚定说道：“一定会的！”
玖儿抿嘴一笑，轻轻点头，挽着哥哥的手臂，一同下了邀月楼。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及，姬平与颜彩儿，当初灰飞烟灭在了密室中，他们只有此生，没有来世。
夜风在廊道上轻声呜咽，姬曜在送玖儿回房以后，经过廊道向着邀月楼走去。刘言章四人或坐或立于廊道侧边，“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两淮的话，我还可以把你送走！”刘言章淡然说道：“这场局太大了，我们自身难保，选择离开的话，没人会怪你，玖儿，应该也希望你能离开的！”
姬曜脚步停了一下，“离开，去哪儿？我从没见过爷爷，也不认识其他的兄弟姐妹，在这世上，我如今在乎的，只有玖儿，她活着，我守着她，她活不了，我陪她！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的亲人，在这时候，也用不着再见了！天色不早，几位若是留宿在此，我吩咐下人替你们准备房间！”
宛丘圣人戳了一下姬曜的肩膀，“大半夜的，你不回房间睡觉，去邀月楼干嘛？我们是不善于打架，可不是没脑子！”
刘言章干咳一声打断了宛丘圣人，“阴阳录，或许可以救人，可如今的人间，没有昆仑，没有共工之台，你使用阴录的话，便注定掀起一场祸乱！”
西洲圣人忽然拍掌，把众人吓了一跳。“他没必要使用阴录，我们可以借着阴阳录，逆转局势呀！”
西洲圣人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顾不上与姬曜多说什么，纷纷跟着刘言章，好似比姬曜都要熟悉路线一般，直接去了邀月楼楼上的密道里。
染着点滴血迹的棺椁依旧停放在阵法的中央，四周墙壁上魂灯黯淡，灯芯里的魂魄已经许久无人更换了。几人看着昏黄灯光下勾勒的血槽，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要先试一试吗？”宛丘圣人情绪激动地摩挲着地面的槽痕，“或许人间真的有救了！”
刘言章郑重其事地看了看最后赶过来的姬曜，“我先试一次好了，你来操纵阵法！”
姬曜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他走上前与几人合力移开压在阵法中央的棺椁说道：“此阵须以血为引，阳录血自阵法四周向中央汇聚，聚拢阴阳之气，逆改生死，阴录血滴于阵法中央，阵法运转过程中，会有邪灵吞噬宿主的肉身魂魄，召生诸恶！你没有肉身，不一定会成功的！”
刘言章想了一会说道：“这个可以有！你等我一会，我回两淮山去取！”说完，刘言章身形凭空消失，不多时，他提着四具骷髅架子回来了，“我把你们的也都带来了！”
宛丘圣人接过一副较为瘦小的骨架，他摸着自己的头骨，有些难过地说道：“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死了骨架都比别人小，难怪要受人欺负！他们就是柿子挑软的捏！”
西洲圣人看不下去地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嘴怎么还这么碎碎叨叨的！”
刘言章身形与白骨合二为一，白骨之上渐生血肉，血液滴滴答答从他的身体上滴落，在地上的血槽之中变作溪流，四下流去。
血液逐渐积满血槽，姬曜将心法口诀教予刘言章，血液升腾蒸为雾气，氤氲扩散在密室中。刘言章的身体逐渐崩解，融入身体的神魂也在不断消融在虚无之中，一道若影若现的门户，出现在了阵法中央，密室的温度在不断下降，眼见着刘言章即将消失于天地之间，阵法与他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
不知何时，桃夭出现在了密室的门口处，“你们，真的是在自寻死路！”
西洲圣人辩解道：“我们此举，也是迫于无奈，想为桃夭姑娘分忧，为人间解难。”
“告诉你们也无妨，此阵，其实是一个单向通道，混沌宫里有昆仑，此阵，便可打开昆仑通往此界的通道。你可知，昆仑都住着哪些生灵？作为人族圣人，自己的历史都忘了吗？那些山海大妖，现在就居住在混沌宫中。施法者散魂毁身，献祭天地，只是为了打开那扇门，让被困昆仑的各方妖祖可以借魂灵之引，重回人间。若是遇到的是有怜悯之心的，回了人间，可能还会帮着施法者完成遗愿！若是遇见了暴躁的，在人间大肆屠戮四方，你们谁挡得住？谁又担得起这份千古骂名？”
众人面面相觑，桃夭继续说道：“你们白日里所见的上界几位圣人，皆是各方山海妖祖后裔，若是让你们召出妖祖魂灵，你觉得他是帮自己的子孙后裔，还是你们这些宿主？”
“少折腾些！”桃夭一挥袖，几位圣人连带着各自的骷髅架子皆是被她甩离了姬府。桃夭瞪了一眼姬曜，“你也不可以！”
姬曜失落地看着桃夭，“我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了吗？”
桃夭走到姬曜身前，认真说道：“哥哥，这世间，我若不想死的话，没有人能真正地杀了我。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是混沌生灵，即使在这人间消殒，也有人把我带回混沌之中，休养千年后，我还是如今的桃夭，拥有所有记忆的桃夭！所以，你不用为我而担心！”
姬曜低下头，嗫嚅道：“那玖儿呢？”
桃夭牵起姬曜的手，带着他走出密室。“只要我还在，玖儿就会一直在的！哥哥，天色真的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放宽心，别多想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桃夭离开以后，姬曜并没有休息，他回到卧室打开窗户，又点了盏长明灯，他就坐在窗前，一夜寒风吹过，天边渐青渐白，云层低垂，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长明灯都已经烧完了。
“混沌天君？”上界，重重宫阙上，云雾间，白发老道人一手握拂尘，一手抚白须，听完太玄的回禀之后，喃喃自语道：“混沌天君呐，若是能用来炼丹，必是一炉九转仙丹！”
“你的伤势如何？有无大碍？”老道人看了一眼太玄腹部，“罢了，我这有一炉刚炼成的丹药，待会你随我童儿去取一颗，若我成功捉拿这位混沌天君，再赏你一颗破境丹！”
“祖师下界，必是手到擒来！太玄在此先行谢过祖师！”太玄单膝跪地，单手按地，低头说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老道人挥了挥拂尘，转身回了自己的居所，待到道人走远，太玄方才起身，跟随留下来的童子去往兜率宫。
“天宫弥高，人心弥远呐！”身旁空无一人的老道人叹着气，自说自话地摇着头消失在云雾之中。
数鼎八卦炉在虚空之中悬浮着，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童子低着头引领太玄前往存放丹药的地方，太玄并非第一次来此，可是每一次来，都是心惊胆战，却也充满期待。
透过炉壁，还能看到三昧真火中有人在不断翻滚，时而炉盖掀起，更是能听得到凄厉的惨叫声。每一炉丹药，其实都是用修士炼成的，天地奇珍异宝，只是辅料，放入炉中的修士有多强，这一炉丹药药效就会有多强。太玄还记得，自己曾有幸分到过一颗用开天境修士炼成的丹药，也正是那颗丹药，替他打下了进入开天境的基础！不过真正让他拥有开天境实力的，其实是刚刚那位老道人放在他身上的一道分身。
童子从墙壁上悬挂着的葫芦中倒出一枚丹药递给太玄，丹药色泽混杂，一看便知并非什么珍稀药丸，不过只是一处伤口，其实费些元气就能够愈合的事情，能够换来颗丹药，他已经算是赚了。
不过他近来似乎有听说，之前守天门千百年的那值时、值日、值月、值年四值功曹因为天门被破，被道尊迁怒抓来神火炼化了，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一颗，会不会是他们其中某位！太玄有些恍惚，他有些害怕如果有一日自己犯了大错，会不会也会被放入炉中炼成丹药？他不敢深思，因为答案，他早已知道。
太玄接过丹药便吞入腹中，虽然差了些，不过这起码也是自己有功的赏赐，怎么可以拒绝老君的一番美意！童子给过丹药后，跟着送太玄离开后，童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太玄的背影，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上邪境，钟山上方的弥天大蛇对着天门张开血盆大口，音波尽数流转倾泻于天门内。仅一瞬间，上邪境的天门内八百里，生灵寂灭。
烛龙化为人形，边打着哈欠与身边的上邪圣人说道：“我近来闲暇的时候，读了些杂书。偶尔看到有一本书上说：海外有扶桑，三足金乌居其内，其巡天而出，是为昼，归巢栖息，是为夜。如此荒谬之言，着于笔墨，忽悠世人，你们居然也任其流传？或许其他人不清楚，可你们这些圣人应该都知道的！那悬着的日月皆为我蜕下的眼睛！为何至今，无一圣人为我辩解？”
“无人出声争辩，众生便把其当作事实。”上邪平淡说道：“在你沉眠的那几千年里，这些偷梁换柱的事情发生了不少次！你如今急眼的话怕是有些迟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这千年来度化的成果？人族，似乎并没有因为你们的守护变得更好！相反，他们开始崇拜妖族，崇拜能够让他们生存的生灵，却忘了当初，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万族之中谋得一席之地！如今，为什么连居所，都需要圣人阵法庇护了？”
“衰落是整个人族都无法避免的事实，可还有些人清醒地活着，他们在为所有人而努力，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我们无法责怪他们。而把人族带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是所有人，我们每个人都难辞其咎。”上邪轻声说道，她的语气中，满是悲悯。
“我或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人族恢复往昔荣光！”烛龙蛊惑着上邪圣人。
“憋了这么久，总算回到正题上了？”上邪轻笑道：“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自取灭亡也是应得的结果！不需要帮忙，也不需要拯救。”隔着面纱，烛龙都能感受到，那双漆黑的瞳孔黯淡了许多。
“也罢、也罢！”烛龙不再劝说，“有人卑躬屈膝图长生，有人魂飞魄散赴黄泉。人族，真的有意思！若是就此泯灭于时光，有些可惜了。”烛龙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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