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拂晓，米艾站在人堆里，从离开查奥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纳闷，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侵占别人的国家。第一个月当兵就被派来最前线，现在居然还要参与这么大的一场会战。他不想打，但木已成舟，就算是稀里糊涂到了这，现在也只能打了。他也多次写匿名信希望可以避免这么大规模的会战，不过没有任何回应。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只是都不敢说出来。虽然他们都很恐惧，但此时此刻队列依然整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眼神迷离、神情恍惚。毕竟自己理亏在先，整个居泽一片火海，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被自己给毁了，手无寸铁的平民也都死了大半。他们完全没有战争这个概念，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他们战争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像现在这样拿着枪去射击别人吗？但是杀人又是什么呢？他们全都不知道。
山与河之间平整的细石子地上查奥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孙豹将军站在最前方，满脸阴沉，蔽天大雾中他除了身边的几个士兵什么都看不见。在查奥斜后方约五公里的位置上，十四万文兰大军待命。统帅文央也站在队列前面，脸色同样不好。战前，两国都指望另一方打先锋，希望自己这一方可以尽可能保存实力。终于，争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这次还是让查奥先打头阵，文兰在后方不远处准备支援。不过文兰为了“以防万一”，特地选了个咽喉要道驻扎。此处比别的路道要狭窄很多，而且这是唯一的退路，就算查奥真有个“意外”，那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退缩了。
析木和伍勇站在远处的缓坡上，高处视线稍好一些，前方申水岸边是奉郢的六万人。最前面的数千人一列一列地站着，每列只有两三人，分散开来把路堵住。后方和侧翼大批的士兵都是散落不规则队型。侧翼的士兵在山坡上分散开来，这些都是为了配合最前方的“肉装部队”，协同作战。最前排的部队都穿着重型防弹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轻型机枪。尽管已经优化了设计，但机枪一直端着还是会有些吃不住，所以，齐克给每把枪都加装了一个类似相机三角架一般的支架。三人一组，后面两排的装备则是普通的步枪和迷彩服，相互掩护，轮换使用机枪。机枪齐克倒是做了不少，可惜防弹衣只目前够这么多人用了。
其实此时双方相距已不足一公里，但到现在为止，仍然无法看见对方。雾太浓了，不过只限于西南方这一侧，析木这一边相对较好，雾淡了许多。析木看向远处，就在这倏忽间雾散了，远处是一群穿着白色军装、戴着礼帽的部队，他们向自己这边走来。
在这目光交织的一刻，敌方队列最前方的孙豹颤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上次在居泽见到的可不是这些人。敌人的这些武器装备自己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前进的脚步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渐渐呆滞：不会吧，这种凶残的武器怎么会有人用呢？“冲！为先皇报仇！”
查奥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这场闹剧开始了。析木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士兵，才刚刚开始他们就以强大的火力碾压了敌人，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敌方士兵甚至连一枪都没开就倒下了。鲜红染在洁白的制服上，路过的士兵看了看倒下的战友，还没来得及蹲下救人，自己便也倒下了。就这样，短短两分钟，查奥的士兵的尸体便已堆积如山，但仍然向前走，像是一群六神无主的呆头鹅。析木这时命令机枪部队整齐撤退，但火力保持住，不能中断，后方士兵开始陆续涌入侧翼，侧翼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不断骚扰牵制。查奥士兵相继倒地，仍然不断前进。原本没睡醒的士兵，现在倒是有点清醒了，是被吓醒的，中后方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如既往地向前冲去，殊不知前方早就乱了，想往后撤的人也被人潮吞没，被践踏致死的人不在少数。另一批人想直接从侧面冲上山坡撤离，仅仅在最开始时，倒有个别人逃跑成功，但随着奉郢后方士兵不断涌入侧翼，难度便越来越大。迷彩服和山坡中的树丛难以快速区分，查奥无法有效地进行反击。这种战斗渐渐地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析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本自己只是希望第6军可以尽力牵扯、略微压制查奥，但自己不仅低估了这种强大火力的战斗力，还高估了敌人的作战能力。对面简直就是饭桶，像是小学生来集体秋游一般。
文兰方面，文央刚刚接到孙豹电话，要求他们迅速增援，一起对抗奉郢的主力军，不过孙豹话刚说到一半就没声了，显然，他凉了。文央赶忙命令全军出击，心里虽然惊恐万分，但情绪被很好地克制住了。前方情况居然如此不妙，他此时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庆幸自己的部队没有作为先锋，但就在这感到庆幸的瞬间，一大批子弹从山坡中的树丛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飞速窜了出来。
文央从头到脚被射了十几个窟窿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呀。山坡中的声响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士兵蜂出并作。文兰士兵们没有了统帅，不自觉地纷纷向着东北方奔去，友军在那里，向那跑应该就有人救自己了吧，他们都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
两个师的士兵前一天晚上便躲进了山里，其中有很多隆伊山区的本地士兵，他们对地形十分熟悉，没花多长时间就定位了敌军，一直等待着指挥部的命令。现在，报仇的时间终于到了。所有的冲锋枪都配给了他们，冲锋枪和步枪相互配合，要的效果就是打得敌人猝不及防。这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敌人压根没想着抵抗，只会一味地跑，不向着来时的路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还朝着查奥那边跑。这段隘口过于狭窄，加上文兰毫无防备，这种溃逃再次造成巨额的伤亡。于是析木便命令先放走跑得快的，不用追得太紧，中后部队不断迂回穿插，侧翼进行骚扰牵制。就这样，文兰渐渐脱节，前后两部分距离越拉越大。
再看看查奥战场吧，当奉郢的后方部队完全涌入侧翼的山坡时，便开始在侧翼加大了火力，前方的机枪部队火力倒是渐渐放弱且不断拉开与查奥军的距离。析木知道，就算刚才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这么多人总能有个别可以保持清醒，一旦有人开始组织反击，就算再废物也会对己方造成不小的伤亡，毕竟总人数还是有差距。前方机枪部队缓缓后撤，逐渐在河岸形成包围之势。后方文兰还在快速追赶查奥，希望能快速汇合，而更后面脱节的文兰士兵已经在溃败中一点点被消灭殆尽。
终于，文兰追上了友军，但一路上的尸体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原来查奥死得这么惨，感情跑过来不是找救兵，反而自己是来当救兵的。米艾一直躲在最中间，一直不顾命地向前逃，见到友军的一刻他也瞬间清醒了，现在绝对不可能再打赢了，统帅死了，自己这帮无头苍蝇如果愿意，也许还是可以逃跑的。原来这才是战争，这才叫杀人。
最绝望的当属查奥，本来还指望文兰来救自己，现在来是来了，但狼狈不堪，还带来一大堆追兵。和先前的敌人相比，现在从西南方来的这些敌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恐怖，这些人玩命一样地追着，不惧死亡、杀意滔天，最关键的是，现在不论后方还是侧翼，火力一直密集不断。不过，就在这时，析木却命令先在后方西南面留出一个缺口，缺口处的山坡也较缓，比较适合逃跑。
当缺口放得足够大时，又命令全军收缩包围圈。文兰先发现了缺口，一个小队开始尝试从缺口突围，抱着头撒腿就跑，枪都不要了，结果发现居然比想象中的简单，火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猛烈。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缺口逃跑，米艾也不例外，见到第一批人逃出后，就立马混入之后的小队人中，顺利跑了出来。这样的缺口当然不止一个，待到不少人撤出后，各个缺口两侧的火力重新开始加大，再之后文兰只有不到刚才十分之一的人逃了出来。文兰跑的跑、死的死，最后包围圈内几乎已经没有活着文兰士兵，缺口瞬间闭合。就在查奥无路可退时，析木下令开始分割包围。士兵来回穿插，查奥被分成一堆又一堆。
此时已无退路，残兵败将只能奋力一搏。机枪部队已经有序地分散到各个人堆，火力集中打击下，查奥无一幸存，甚至有人被刺刀刺死。更有甚者，企图跳河逃跑，也都死在强大的火力之下。
傍晚时分，析木站在更靠后的一个山头上，和伍勇一起观赏着远处的战场，最后一小队查奥士兵被团团包围。己方火力渐渐平息，到最后只剩一个敌人时，没有人再开枪了，因为那人直接把枪扔在了地上，双手抱头，跪到地上。周围的士兵眼神也略显疲态，第一次战斗有些太耗费心神。那人摘下帽子，用手擦了擦眼泪。没有人再举着枪对着他了，他从地上随意地拿起一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倒地后似乎还抽搐了几下，可能并没有立刻死亡。
现在敌人留在这的也就仅剩尸体了。
“勇哥，让他们清理战利品吧，只要枪和补给，士兵的尸体不要动，留给他们以后自己人清理，别浪费我们的力气。”析木拉下口罩，大大地吸了口气，血腥味十足，不过山里的空气还是挺好闻的。山林还是如从前那般郁郁葱葱，但河岸边除了尸体便只能看见一片血红了，析木还挺喜欢这种红色，虽然比不上傍晚时太阳散射的红光，但有一种异样的非人般地清醒之感。河水没有被染上鲜红，反而变得更加幽黑了，就像析木此时麻木的双眼。
伍勇站在一旁，穿了一件和析木一样款式的风衣，只是颜色不同是，是藏青色的，他有些反胃，地上一堆一堆不忍直视的肉块让他想吐。扭过头，发现析木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得强忍住了吐意。
“明明，没亲自去打，怎么也感觉这么累啊。老弟，这是为什么啊。”伍勇声音显得很虚弱，“我真应该戴个口罩。”
“勇哥啊，这以后，你要多戴口罩...哈哈哈。”析木说完便不再理睬他，转身看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慢离开。
第二天，析木此时正站在山头眺望远方，虽然地面上扔是横尸遍野，不过远处的景色依旧很美，氤氲弥漫在峰与谷之间。要是住在这山间，貌似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自己是没这个机会了...
伍勇也走过来，精神焕发，重新活了过来。
“老弟，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很内疚啊？”
“你说的是下面这些人...没有。我和他们都不认识，死便死了。”析木很认真，一点不像还玩笑，也不像是在强装振作。
“哈，你这么冷血吗？”伍勇撇嘴笑道，“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先说我们自己吧，我们总共只有两千不到的伤亡。他们，呵呵，查奥十万人全死光了，有个别逃跑，但那不打紧。文兰，就按照你说的，放走了不少，大约只死了七万左右...你还真是厉害啊，一下子干掉十七万，深藏不露啊，兄弟。”
“顺水推舟罢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把他们放这让他们自己随便打，应该也会这般。这是运气，没想到我方这么强...也没想到对方弱成这样，一点战斗意志都没有。”按照析木的原本的设想，能杀掉一两万人就已经可以撤退了，现在几乎没有损失就干掉了十多万，以后的作战思路似乎可以更大胆一点了。
“别谦虚，你是不知道，弟兄们都把你当成大神一样，说你神机妙算啊。”
“瞎蒙的而已...你做不到吗？这根本不重要。”
“也有可能吧。”伍勇不介意析木抢了自己的功劳，他知道自己比析木还是少了点疯狂，真要是临门一脚踢不出去，那可毁了。
“还是建议，指挥让我来做即可，你最重要的是作为首领、统帅。万一捅出了娄子，你尽管跑不了，但我多担点责任的话会更好处理，我有更多脱身的方法，这点你也应该早做考虑了。”
“我们是兄弟，巴不得别人夸你牛逼呢...不过老弟，有点不好的事我得和你说说。上午我到市区里转了转，昨天那一役的战况不胫而走，全都知道了。弟兄们大部分都觉得过瘾，杀得爽，但老百姓有不少都觉得敌人太可怜了，何况你连收尸都不让。说你这种手段简直是屠杀，惨无人道啊。”伍勇很好奇析木的反应，他知道，析木从来不在乎别人的非议，但这次毕竟情况不同。
“还有人没撤走吗？什么时候才能全撤完？”析木关注的点和伍勇完全不同。
“不用担心，今天应该就能撤走了，没多少人了。说到这个，又有好消息，已经好几千人愿意参军，开心吧。还有...哎，不对啊，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在说你啊，现在对你的评价两极分化很严重，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他们知道我真实身份吗？”
“那倒不知道，也没人会透露。再说，认识你的人也没几个了。”
“总有人可以查到的，不过知道的应该不会有太多，曝光我不见得会有好处。这件事以后麻烦你帮帮忙，尽量别让太多人知道，要是上面的人，那就管不了了。”
“我尽力...不过，你到底什么看法啊？”
析木点头表示他并不是刻意转移话题:“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伍勇有泪哭不出，说了半天，析木还是答非所问:“和你说话怎么就那么费劲...那你就站在上帝视角来看看这个问题吧。”
析木木讷地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个意思...随他们，过瘾也好，可怜也好，都可以...说不定...觉得过瘾的人下次还没机会开枪便被敌人打死了，正好成全了别人，让他们过瘾。可怜的人也有可能下次就被自己可怜的人打死，之后又换别人可怜他们。无所谓，怎么样都可以，人有不同的想法是正常的。”
伍勇把头向前伸了伸:“那你到底站哪一边，别人都这么议论你，你没点表示吗？”
“我站我自己，他们我不认识，我只关心自己这一小圈人。他们要死要活都必须自己去选。”析木坦然地回答。
“好吧...你不用说了...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伍勇有些无语，再说下去也还会是这种答案，赶紧转移话题。
“让机枪部队好好休息，再让新入伍的人做好准备，很快就有别的任务让他们做。隆伊抓紧收拾，过几天就毁了吧。我先去情报部门。”
析木转身就走，伍勇没有动，吹吹风，心里也许会稍微好受一点。自始至终，伍勇完全看不出析木眼里任何情绪变化。十几万条人命，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吗？真的那么冷血吗？印象中的析木倒也不是那种生性凉薄之人，会是战争的原因吗？
次日，析木坐在树下，虽然天上没有太阳，不过今天不像前几天那样阴沉沉的。伍勇向他走来，析木闭着眼，但已经知道有人来了。
“有什么安排吗？”
伍勇叼着根牙签，一晃一晃走到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安排？你安排我，我就做呗。有什么指示啊，领导。”说完就把手搭在析木的肩上。
“平民已经撤完，昨晚挑了一万人去崤宁，再碰碰运气，文兰要去高仓，经过崤宁的可能性很大。”析木没经过伍勇同意就直接调动了人马，现在只是说明一下。
“那万一不走崤宁呢？”
“撤就行了，当锻炼身体。他们两国现在因为隆伊有了分歧，以后要各打各的了，对我们来说，这可比他们抱团难多了...现在再有削弱他们兵力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都别放过了。”析木语气干巴巴的，像是在读报纸上的晨间新闻一样。
“行，你说了算。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又有一万多平民加入你们了，很好。照这个情况，以后会更多，临时军人才是以后作战的关键。平民都撤到奉郢了，你去再多动员一些人，越多越好，没传染病的成年男性，身体差不多即可，其他市民如果愿意帮忙，就安排后勤补给工作，让他们去齐克那里帮忙。这都要你去做，我没有亲和力、感染力，你比我强。”析木一向不喜欢演讲。
“那我具体要说些什么呢？。”伍勇想着，析木既然提了要求，那多半就是有想法了，自己尽量顺着他的思路办事就好。
“具体内容不是关键...比如...你可以派些人混进他们中，用暗示之类的方法，把入伍的思想在人群中传染开。明面上做宣传一定要多汇聚一些人，越多越好。公开的演讲集会，语言不需要过多的逻辑性，夸大其词、妄下断言、反复说明就可以，不用采用严格的推理，多采用一些笼统模糊的概念，保家卫国、报仇、和平这些都好。让他们觉得这么多只要团结在一块便所向披靡。去动员演讲的时候，注意这些就行了。记好了，‘断言越简洁，论证越贫乏，影响力反而越大’。好好利用我们的声望，让他们崇拜也好，恐惧也罢，都可以。别让他们有太多的时间独立思考，整体比个人好忽悠多了。具体细节随机应变即可。”析木简单阐述了一番，他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却有八九成的把握。
“听着好像没毛病，不过你就不怕那些新入伍的平民打退堂鼓吗？就算一时冲昏头脑，信了我们的邪，但到了战场要是像查奥和文兰那些人一样就不好了，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伍勇有些担心，尤其是见识到了敌方那群蠢萌蠢萌的饭桶之后。
“不排除这样的人。你我都没有亲身打过仗，只是泉水指挥官。但是之前你没有注意那些士兵的表现吗？开始表现那么激昂可能是因为这些外因，但打起来了以后，他们的眼神和行为便不再如开始那般，自发性的行为不需要虚的东西了。知道了会死人，战争让人疯狂，杀人是会上瘾的。何况敌人那些饭桶的立场也与我们大相径庭。”析木目光扫向伍勇的面庞。
伍勇也扭过头，目光交会时，伍勇从那只黑眼中第一次看见那样阴森恐怖浓郁的杀意。
“不必太操心...勇哥，你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抓大头就好了。事必躬亲会累死的，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其他的还是得交给下面人去做。”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撤了。隆伊这边你自己安排。”伍勇慢慢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缓缓离去。
树下又只剩析木一人，烽火乱世，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光不足够让影显现出来。柔软的云有时也可以切断世界间的羁绊，但凭着流动而织成的单向的密密麻麻却斩不尽。
崤宁几乎也都是山地，今年天气异常，云雾缭绕，连飞鸟都没有几只了。山谷间有一条不宽的公路，此地铁路已经被破坏了。从隆伊来的一万多人埋伏在山地两侧，他们已经在这等了好些天了，心中不免有些怀疑，附近这些天连个鬼影都看不到，那些人真的会蠢到从这经过吗？
这些人没有像在隆伊那时穿着厚厚的防弹衣，穿着以轻便为为主，枪械方面却一点不含糊。所有的机枪包括冲锋枪全都带来了，弹药充足。他们接到的命令目前还是待命，在确定文兰士兵的确切位置前在此待命。此处的地形十分利于埋伏，如果敌人经过，一定是由南向北行军。一万人被分成三波，南北两侧人数相对较少，主要是在中间，机枪大多留给中间部队和北方部队。一旦有人经过，南边先与其他两波人取得联系，待到敌人将要抵达北方部队时所有人火力全开，不用太多虚招，简单粗暴就好。前提是先尽力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之后，能杀多少杀多少。
“老张，鲸落先生怕不是和我们开玩笑吧！这么多天就看到了几只山鸡，还不够塞牙缝的。”一个黑汉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抱怨。
“我也不晓得啊。但军座都发话了，我看鲸落先生不会忽悠我们的，没把握的事不会让我们做...等等，队长打电话了。”瘦小的男人接通了电话。
接完电话后，老张望向周围的战友。
“准备待命，人来了！”
所有士兵严肃了起来，端起枪，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公路。没多久，一大堆穿着蓝色制服的士兵乘着车整齐地行来，悠哉悠哉，不慌不忙。
这次是一千年以来的第一次伏击战，和隆伊一样这一次将再次横尸遍野，和平早己经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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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河之间平整的细石子地上查奥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孙豹将军站在最前方，满脸阴沉，蔽天大雾中他除了身边的几个士兵什么都看不见。在查奥斜后方约五公里的位置上，十四万文兰大军待命。统帅文央也站在队列前面，脸色同样不好。战前，两国都指望另一方打先锋，希望自己这一方可以尽可能保存实力。终于，争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这次还是让查奥先打头阵，文兰在后方不远处准备支援。不过文兰为了“以防万一”，特地选了个咽喉要道驻扎。此处比别的路道要狭窄很多，而且这是唯一的退路，就算查奥真有个“意外”，那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退缩了。
析木和伍勇站在远处的缓坡上，高处视线稍好一些，前方申水岸边是奉郢的六万人。最前面的数千人一列一列地站着，每列只有两三人，分散开来把路堵住。后方和侧翼大批的士兵都是散落不规则队型。侧翼的士兵在山坡上分散开来，这些都是为了配合最前方的“肉装部队”，协同作战。最前排的部队都穿着重型防弹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轻型机枪。尽管已经优化了设计，但机枪一直端着还是会有些吃不住，所以，齐克给每把枪都加装了一个类似相机三角架一般的支架。三人一组，后面两排的装备则是普通的步枪和迷彩服，相互掩护，轮换使用机枪。机枪齐克倒是做了不少，可惜防弹衣只目前够这么多人用了。
其实此时双方相距已不足一公里，但到现在为止，仍然无法看见对方。雾太浓了，不过只限于西南方这一侧，析木这一边相对较好，雾淡了许多。析木看向远处，就在这倏忽间雾散了，远处是一群穿着白色军装、戴着礼帽的部队，他们向自己这边走来。
在这目光交织的一刻，敌方队列最前方的孙豹颤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上次在居泽见到的可不是这些人。敌人的这些武器装备自己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前进的脚步没有变化，只是眼神渐渐呆滞：不会吧，这种凶残的武器怎么会有人用呢？“冲！为先皇报仇！”
查奥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这场闹剧开始了。析木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士兵，才刚刚开始他们就以强大的火力碾压了敌人，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敌方士兵甚至连一枪都没开就倒下了。鲜红染在洁白的制服上，路过的士兵看了看倒下的战友，还没来得及蹲下救人，自己便也倒下了。就这样，短短两分钟，查奥的士兵的尸体便已堆积如山，但仍然向前走，像是一群六神无主的呆头鹅。析木这时命令机枪部队整齐撤退，但火力保持住，不能中断，后方士兵开始陆续涌入侧翼，侧翼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不断骚扰牵制。查奥士兵相继倒地，仍然不断前进。原本没睡醒的士兵，现在倒是有点清醒了，是被吓醒的，中后方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如既往地向前冲去，殊不知前方早就乱了，想往后撤的人也被人潮吞没，被践踏致死的人不在少数。另一批人想直接从侧面冲上山坡撤离，仅仅在最开始时，倒有个别人逃跑成功，但随着奉郢后方士兵不断涌入侧翼，难度便越来越大。迷彩服和山坡中的树丛难以快速区分，查奥无法有效地进行反击。这种战斗渐渐地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析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本自己只是希望第6军可以尽力牵扯、略微压制查奥，但自己不仅低估了这种强大火力的战斗力，还高估了敌人的作战能力。对面简直就是饭桶，像是小学生来集体秋游一般。
文兰方面，文央刚刚接到孙豹电话，要求他们迅速增援，一起对抗奉郢的主力军，不过孙豹话刚说到一半就没声了，显然，他凉了。文央赶忙命令全军出击，心里虽然惊恐万分，但情绪被很好地克制住了。前方情况居然如此不妙，他此时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庆幸自己的部队没有作为先锋，但就在这感到庆幸的瞬间，一大批子弹从山坡中的树丛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飞速窜了出来。
文央从头到脚被射了十几个窟窿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呀。山坡中的声响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士兵蜂出并作。文兰士兵们没有了统帅，不自觉地纷纷向着东北方奔去，友军在那里，向那跑应该就有人救自己了吧，他们都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
两个师的士兵前一天晚上便躲进了山里，其中有很多隆伊山区的本地士兵，他们对地形十分熟悉，没花多长时间就定位了敌军，一直等待着指挥部的命令。现在，报仇的时间终于到了。所有的冲锋枪都配给了他们，冲锋枪和步枪相互配合，要的效果就是打得敌人猝不及防。这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敌人压根没想着抵抗，只会一味地跑，不向着来时的路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还朝着查奥那边跑。这段隘口过于狭窄，加上文兰毫无防备，这种溃逃再次造成巨额的伤亡。于是析木便命令先放走跑得快的，不用追得太紧，中后部队不断迂回穿插，侧翼进行骚扰牵制。就这样，文兰渐渐脱节，前后两部分距离越拉越大。
再看看查奥战场吧，当奉郢的后方部队完全涌入侧翼的山坡时，便开始在侧翼加大了火力，前方的机枪部队火力倒是渐渐放弱且不断拉开与查奥军的距离。析木知道，就算刚才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这么多人总能有个别可以保持清醒，一旦有人开始组织反击，就算再废物也会对己方造成不小的伤亡，毕竟总人数还是有差距。前方机枪部队缓缓后撤，逐渐在河岸形成包围之势。后方文兰还在快速追赶查奥，希望能快速汇合，而更后面脱节的文兰士兵已经在溃败中一点点被消灭殆尽。
终于，文兰追上了友军，但一路上的尸体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原来查奥死得这么惨，感情跑过来不是找救兵，反而自己是来当救兵的。米艾一直躲在最中间，一直不顾命地向前逃，见到友军的一刻他也瞬间清醒了，现在绝对不可能再打赢了，统帅死了，自己这帮无头苍蝇如果愿意，也许还是可以逃跑的。原来这才是战争，这才叫杀人。
最绝望的当属查奥，本来还指望文兰来救自己，现在来是来了，但狼狈不堪，还带来一大堆追兵。和先前的敌人相比，现在从西南方来的这些敌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恐怖，这些人玩命一样地追着，不惧死亡、杀意滔天，最关键的是，现在不论后方还是侧翼，火力一直密集不断。不过，就在这时，析木却命令先在后方西南面留出一个缺口，缺口处的山坡也较缓，比较适合逃跑。
当缺口放得足够大时，又命令全军收缩包围圈。文兰先发现了缺口，一个小队开始尝试从缺口突围，抱着头撒腿就跑，枪都不要了，结果发现居然比想象中的简单，火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猛烈。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缺口逃跑，米艾也不例外，见到第一批人逃出后，就立马混入之后的小队人中，顺利跑了出来。这样的缺口当然不止一个，待到不少人撤出后，各个缺口两侧的火力重新开始加大，再之后文兰只有不到刚才十分之一的人逃了出来。文兰跑的跑、死的死，最后包围圈内几乎已经没有活着文兰士兵，缺口瞬间闭合。就在查奥无路可退时，析木下令开始分割包围。士兵来回穿插，查奥被分成一堆又一堆。
此时已无退路，残兵败将只能奋力一搏。机枪部队已经有序地分散到各个人堆，火力集中打击下，查奥无一幸存，甚至有人被刺刀刺死。更有甚者，企图跳河逃跑，也都死在强大的火力之下。
傍晚时分，析木站在更靠后的一个山头上，和伍勇一起观赏着远处的战场，最后一小队查奥士兵被团团包围。己方火力渐渐平息，到最后只剩一个敌人时，没有人再开枪了，因为那人直接把枪扔在了地上，双手抱头，跪到地上。周围的士兵眼神也略显疲态，第一次战斗有些太耗费心神。那人摘下帽子，用手擦了擦眼泪。没有人再举着枪对着他了，他从地上随意地拿起一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倒地后似乎还抽搐了几下，可能并没有立刻死亡。
现在敌人留在这的也就仅剩尸体了。
“勇哥，让他们清理战利品吧，只要枪和补给，士兵的尸体不要动，留给他们以后自己人清理，别浪费我们的力气。”析木拉下口罩，大大地吸了口气，血腥味十足，不过山里的空气还是挺好闻的。山林还是如从前那般郁郁葱葱，但河岸边除了尸体便只能看见一片血红了，析木还挺喜欢这种红色，虽然比不上傍晚时太阳散射的红光，但有一种异样的非人般地清醒之感。河水没有被染上鲜红，反而变得更加幽黑了，就像析木此时麻木的双眼。
伍勇站在一旁，穿了一件和析木一样款式的风衣，只是颜色不同是，是藏青色的，他有些反胃，地上一堆一堆不忍直视的肉块让他想吐。扭过头，发现析木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得强忍住了吐意。
“明明，没亲自去打，怎么也感觉这么累啊。老弟，这是为什么啊。”伍勇声音显得很虚弱，“我真应该戴个口罩。”
“勇哥啊，这以后，你要多戴口罩...哈哈哈。”析木说完便不再理睬他，转身看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慢离开。
第二天，析木此时正站在山头眺望远方，虽然地面上扔是横尸遍野，不过远处的景色依旧很美，氤氲弥漫在峰与谷之间。要是住在这山间，貌似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自己是没这个机会了...
伍勇也走过来，精神焕发，重新活了过来。
“老弟，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很内疚啊？”
“你说的是下面这些人...没有。我和他们都不认识，死便死了。”析木很认真，一点不像还玩笑，也不像是在强装振作。
“哈，你这么冷血吗？”伍勇撇嘴笑道，“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先说我们自己吧，我们总共只有两千不到的伤亡。他们，呵呵，查奥十万人全死光了，有个别逃跑，但那不打紧。文兰，就按照你说的，放走了不少，大约只死了七万左右...你还真是厉害啊，一下子干掉十七万，深藏不露啊，兄弟。”
“顺水推舟罢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把他们放这让他们自己随便打，应该也会这般。这是运气，没想到我方这么强...也没想到对方弱成这样，一点战斗意志都没有。”按照析木的原本的设想，能杀掉一两万人就已经可以撤退了，现在几乎没有损失就干掉了十多万，以后的作战思路似乎可以更大胆一点了。
“别谦虚，你是不知道，弟兄们都把你当成大神一样，说你神机妙算啊。”
“瞎蒙的而已...你做不到吗？这根本不重要。”
“也有可能吧。”伍勇不介意析木抢了自己的功劳，他知道自己比析木还是少了点疯狂，真要是临门一脚踢不出去，那可毁了。
“还是建议，指挥让我来做即可，你最重要的是作为首领、统帅。万一捅出了娄子，你尽管跑不了，但我多担点责任的话会更好处理，我有更多脱身的方法，这点你也应该早做考虑了。”
“我们是兄弟，巴不得别人夸你牛逼呢...不过老弟，有点不好的事我得和你说说。上午我到市区里转了转，昨天那一役的战况不胫而走，全都知道了。弟兄们大部分都觉得过瘾，杀得爽，但老百姓有不少都觉得敌人太可怜了，何况你连收尸都不让。说你这种手段简直是屠杀，惨无人道啊。”伍勇很好奇析木的反应，他知道，析木从来不在乎别人的非议，但这次毕竟情况不同。
“还有人没撤走吗？什么时候才能全撤完？”析木关注的点和伍勇完全不同。
“不用担心，今天应该就能撤走了，没多少人了。说到这个，又有好消息，已经好几千人愿意参军，开心吧。还有...哎，不对啊，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在说你啊，现在对你的评价两极分化很严重，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他们知道我真实身份吗？”
“那倒不知道，也没人会透露。再说，认识你的人也没几个了。”
“总有人可以查到的，不过知道的应该不会有太多，曝光我不见得会有好处。这件事以后麻烦你帮帮忙，尽量别让太多人知道，要是上面的人，那就管不了了。”
“我尽力...不过，你到底什么看法啊？”
析木点头表示他并不是刻意转移话题:“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伍勇有泪哭不出，说了半天，析木还是答非所问:“和你说话怎么就那么费劲...那你就站在上帝视角来看看这个问题吧。”
析木木讷地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个意思...随他们，过瘾也好，可怜也好，都可以...说不定...觉得过瘾的人下次还没机会开枪便被敌人打死了，正好成全了别人，让他们过瘾。可怜的人也有可能下次就被自己可怜的人打死，之后又换别人可怜他们。无所谓，怎么样都可以，人有不同的想法是正常的。”
伍勇把头向前伸了伸:“那你到底站哪一边，别人都这么议论你，你没点表示吗？”
“我站我自己，他们我不认识，我只关心自己这一小圈人。他们要死要活都必须自己去选。”析木坦然地回答。
“好吧...你不用说了...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伍勇有些无语，再说下去也还会是这种答案，赶紧转移话题。
“让机枪部队好好休息，再让新入伍的人做好准备，很快就有别的任务让他们做。隆伊抓紧收拾，过几天就毁了吧。我先去情报部门。”
析木转身就走，伍勇没有动，吹吹风，心里也许会稍微好受一点。自始至终，伍勇完全看不出析木眼里任何情绪变化。十几万条人命，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吗？真的那么冷血吗？印象中的析木倒也不是那种生性凉薄之人，会是战争的原因吗？
次日，析木坐在树下，虽然天上没有太阳，不过今天不像前几天那样阴沉沉的。伍勇向他走来，析木闭着眼，但已经知道有人来了。
“有什么安排吗？”
伍勇叼着根牙签，一晃一晃走到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安排？你安排我，我就做呗。有什么指示啊，领导。”说完就把手搭在析木的肩上。
“平民已经撤完，昨晚挑了一万人去崤宁，再碰碰运气，文兰要去高仓，经过崤宁的可能性很大。”析木没经过伍勇同意就直接调动了人马，现在只是说明一下。
“那万一不走崤宁呢？”
“撤就行了，当锻炼身体。他们两国现在因为隆伊有了分歧，以后要各打各的了，对我们来说，这可比他们抱团难多了...现在再有削弱他们兵力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都别放过了。”析木语气干巴巴的，像是在读报纸上的晨间新闻一样。
“行，你说了算。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又有一万多平民加入你们了，很好。照这个情况，以后会更多，临时军人才是以后作战的关键。平民都撤到奉郢了，你去再多动员一些人，越多越好，没传染病的成年男性，身体差不多即可，其他市民如果愿意帮忙，就安排后勤补给工作，让他们去齐克那里帮忙。这都要你去做，我没有亲和力、感染力，你比我强。”析木一向不喜欢演讲。
“那我具体要说些什么呢？。”伍勇想着，析木既然提了要求，那多半就是有想法了，自己尽量顺着他的思路办事就好。
“具体内容不是关键...比如...你可以派些人混进他们中，用暗示之类的方法，把入伍的思想在人群中传染开。明面上做宣传一定要多汇聚一些人，越多越好。公开的演讲集会，语言不需要过多的逻辑性，夸大其词、妄下断言、反复说明就可以，不用采用严格的推理，多采用一些笼统模糊的概念，保家卫国、报仇、和平这些都好。让他们觉得这么多只要团结在一块便所向披靡。去动员演讲的时候，注意这些就行了。记好了，‘断言越简洁，论证越贫乏，影响力反而越大’。好好利用我们的声望，让他们崇拜也好，恐惧也罢，都可以。别让他们有太多的时间独立思考，整体比个人好忽悠多了。具体细节随机应变即可。”析木简单阐述了一番，他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却有八九成的把握。
“听着好像没毛病，不过你就不怕那些新入伍的平民打退堂鼓吗？就算一时冲昏头脑，信了我们的邪，但到了战场要是像查奥和文兰那些人一样就不好了，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伍勇有些担心，尤其是见识到了敌方那群蠢萌蠢萌的饭桶之后。
“不排除这样的人。你我都没有亲身打过仗，只是泉水指挥官。但是之前你没有注意那些士兵的表现吗？开始表现那么激昂可能是因为这些外因，但打起来了以后，他们的眼神和行为便不再如开始那般，自发性的行为不需要虚的东西了。知道了会死人，战争让人疯狂，杀人是会上瘾的。何况敌人那些饭桶的立场也与我们大相径庭。”析木目光扫向伍勇的面庞。
伍勇也扭过头，目光交会时，伍勇从那只黑眼中第一次看见那样阴森恐怖浓郁的杀意。
“不必太操心...勇哥，你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抓大头就好了。事必躬亲会累死的，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其他的还是得交给下面人去做。”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撤了。隆伊这边你自己安排。”伍勇慢慢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缓缓离去。
树下又只剩析木一人，烽火乱世，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光不足够让影显现出来。柔软的云有时也可以切断世界间的羁绊，但凭着流动而织成的单向的密密麻麻却斩不尽。
崤宁几乎也都是山地，今年天气异常，云雾缭绕，连飞鸟都没有几只了。山谷间有一条不宽的公路，此地铁路已经被破坏了。从隆伊来的一万多人埋伏在山地两侧，他们已经在这等了好些天了，心中不免有些怀疑，附近这些天连个鬼影都看不到，那些人真的会蠢到从这经过吗？
这些人没有像在隆伊那时穿着厚厚的防弹衣，穿着以轻便为为主，枪械方面却一点不含糊。所有的机枪包括冲锋枪全都带来了，弹药充足。他们接到的命令目前还是待命，在确定文兰士兵的确切位置前在此待命。此处的地形十分利于埋伏，如果敌人经过，一定是由南向北行军。一万人被分成三波，南北两侧人数相对较少，主要是在中间，机枪大多留给中间部队和北方部队。一旦有人经过，南边先与其他两波人取得联系，待到敌人将要抵达北方部队时所有人火力全开，不用太多虚招，简单粗暴就好。前提是先尽力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之后，能杀多少杀多少。
“老张，鲸落先生怕不是和我们开玩笑吧！这么多天就看到了几只山鸡，还不够塞牙缝的。”一个黑汉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抱怨。
“我也不晓得啊。但军座都发话了，我看鲸落先生不会忽悠我们的，没把握的事不会让我们做...等等，队长打电话了。”瘦小的男人接通了电话。
接完电话后，老张望向周围的战友。
“准备待命，人来了！”
所有士兵严肃了起来，端起枪，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公路。没多久，一大堆穿着蓝色制服的士兵乘着车整齐地行来，悠哉悠哉，不慌不忙。
这次是一千年以来的第一次伏击战，和隆伊一样这一次将再次横尸遍野，和平早己经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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