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醒的噩梦
周围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环境，深邃而静谧，甚至让人怀疑自己的存在，唯有双脚确实踩着地面，卓库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伸出手，即便举在眼前也看不出丝毫，再眨巴下眼睛，确实是睁开着，那么自己是不是瞎了，还是周围的确如此，这个暂时找不到答案的疑问沉淀在心底。
“有人吗？”卓库洛大声喊叫。
呼喊得不到一点回应，从听觉上判断，这里十分空旷，唐西猫壮起胆子向前走去，虽然看不见，索性地面也十分平坦，前进没有一点困难。他放开脚步，近乎小跑地快速行走，天赋的平衡性使他的步伐没有受到视觉的影响。
也不知走了多久，情况出现了转机，前方远处有一处光点，仅是这小小的光点，给精疲力竭的年轻人莫大的希望，是的，自己并没有瞎，并且，这附近还有人。
星火般的光点随着越来越近逐渐拉大，这吸引着卓库洛在越走越快。但是随着距离拉近，唐西猫又放慢脚步，这是被漆黑所环绕的一团白色光芒，静谧而孤寂，躲在幽暗包围的角落，若不是极大的运气，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终于踏入光照的地域，这块地方比想象的要大许多，洁白光滑的地面看来是人工打造，在光芒的中心，似乎有人，卓库洛打算坐过去一探究竟。
走近终于看清，中心有一张白色的床，床上似乎躺着人，一位孩子正趴在床边。
“你好。”唐西猫小声地打招呼，虽然不喜欢打搅别人，不过眼前还是最好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方没有回应，他只好提高嗓门，“你好，那个，打搅了。”
那孩子站了起来，没有回答，慢慢转过身。看到那脸，卓库洛心头仿佛遭受一下重击，惊恐地说不出话来，那孩子的脸，正是年幼时的自己。
“从这里滚出去！”对方的声音那样熟悉，却包含着痛苦和愤怒。
卓库洛吓得直往回退，孩子步步逼近，光是那怨恨的眼神就能将人的心魄撕碎。
“把他赶走！”孩子残忍地一笑，吐出这几个字。
原本洁白的地面上突然出现黑色的斑点，黑暗如同菌丝那样开始扩散，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从黑暗之中爬出一具人形之物，同样长着卓库洛的脸庞，但狰狞之颜形同野兽。人形怪物一只紧接着一只从黑斑中爬出，光芒变得昏暗，眼睛反射着红光的怪物一拥而上。他们鼻息中的热气喷在惊恐的脸上，牙缝中的咯吱声折磨着受害者的神经。不一会，就将卓库洛撕了个粉碎。
唐西猫尖叫着总梦魇中挣脱，连忙睁开被汗水浸湿的双眼，他再也不想看见刚才的场面了，虽然噩梦如此之多，依然无法习惯。青年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被铁拷牢牢锁住，贴在石墙上不能动弹，他环视四周，严严实实的石墙砌得密不透风，在火炬昏暗而摇曳的火光中光影斑驳，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周围的墙上还有桌上所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叫人不敢去想它们的用途。
卓库洛试着挣扎了几下，镣铐十分牢固，自己的武器已经全部被卸下，挂在对面的墙上。看来自己被俘虏了，想到这里，不由地一笑，这是对自己的嘲笑，这次一败涂地，完全因为过分的自大，若是当时能更谨慎一点，或许先逃跑比较明智。青年立即想起葵，布索尼的抓捕是针对她的，现在不知道将她带去哪里了，这让他十分焦急。
“有人吗？！有人在吗？！”唐西猫很害怕自己之后会遭遇什么，不过对葵的担忧让他克服了恐惧。
接连多次呼喊后，还是没有收到回应，用力喊叫却让囚犯倍感吃力，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愈合，在刚才的大喊后又疼痛起来。卓库洛大口喘着气，在这近乎密闭的囚室中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这种呼吸残忍地应证了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缓慢。忽然有一道黑影在门外晃过，对方的头部在窗前极短地停留，随后立刻离去了。
恐惧再次袭来，青年不得不努力深呼吸来平稳自己的心情，他安慰自己，这也许是个好消息，至少有人注意到他了，不管结局如何，总算即将来到。
果不其然，大概在半个支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随后是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房门被一下推开，来者是一位年轻人，军服上华美的纹饰显示他身居要位。卓库洛盯着来者，这位奥尼耶猫族的青年看上去十分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
“卓库洛先生，终于醒来了呢。”对方率先开口。
竟然认识自己？这让卓库洛心头一惊，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盯着那张脸，尽量在脑中撇开这里闪烁火光的影响，回忆对方。
答案终于在脑中破茧而出，但这让囚犯更为惊讶。“你是瓦尼尔•加密忒玛斯！”是的，唐西猫回想起来，在松嘉哈尔的火烧云成立大会上见过他，此人是瓦尼尔家族首领瓦尼尔•费布勒伯爵的长子，火烧云组织的最高统帅，竟然会在此处见到。
“哦？你见过？我听说你为了保护一个人类而与布索尼对抗，真是勇气可嘉啊。”瓦尼尔伯爵坐到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葵？她现在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了？”卓库洛着急地追问。
“你还有心思关心她？她的处境比你好多了，有人需要她，所以她没有危险。”
“你们要是敢伤害她的话！”卓库洛根本没打算相信对方。
“又怎样？年轻人，以你现在的处境，我根本没骗你的必要。即使撇开在苏甘地区的三万混合军，我手下还有五千的常备军，以及焦土的一万人，如果需要，我还有皇帝的特许令，可以调用一万的帝国军。而你呢，再给你一次机会挑战布索尼，你有多少信心？”
卓库洛了解火烧云现在的军力，自己的愤怒确实不值一提，而且，对方那嘲讽的语调已经有效地击垮了他的自尊心。“那请你切入正题吧，是要杀了我吗？”
“不，不，不，你的履历有不少疑点，和猫雨还有黑爪盗贼团都有密切的联系，按照我们以往的惯例，足够为你在狄拉吉狱找间终生套房了，让你在永无天日的冰冷世界中慢慢被整个世界遗忘。可我暂时不想那么做，卓库洛先生。”加密忒玛斯站起身来，回到卓库洛面前，“如你所知，帝国与女巫的战争一触即发，现在需要的只是我一声令下，但是我希望能够赢得更加精彩，所以有些事情还没准备好。现在正是我用人之际，布索尼曾给过你一次机会，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愿不愿意效忠于火烧云，效忠于我呢？”
“为什么选我？”
贵族摇了摇头，“你太过谦虚了。你受过华特理学院的正规教育，还有阿托斯的亲自指点，实战成绩优秀，见识过你剑艺的人无不赞赏有加，像你这般的优秀，应该懂得如何为自己拓展更好的前途，不要太过自暴自弃哦？”
“哦，那到底是谁要捉葵，为了什么？”
“嘿，你的问题有些过多了呢，年轻人，难道你还弄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呵，即便如此，那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一定会答应服从你呢？”
年轻的瓦尼尔眯起眼睛，“好样的，可惜我还有事情，不能再这里与你聊太多时间，时间十分紧迫呢。你先留在这里，我会让别人陪你的，或许他们可以让你有所改观，用另一种方式。”
伯爵说完缓缓离开房间，门并没有关上，走进来一名狱卒，伴随着一阵叮当声中门才被关上。卓库洛望着那面如死灰之人，比面色更骇人的是腰上的那柄仙人手，这种刑具在学院中曾经见到过，上好的皮革制成的三头鞭，鞭头一段呈扁平状，上面镶满了钉刺，据说这种外形的灵感来自于深海的一种软体怪物，抽打在人身上能立刻造成可怕伤痕。唐西猫咽了口口水，极力遏制自己抽搐的脸颊，以免暴露内心的恐慌。
狱卒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囚犯，将仙人手取下后小心地放在长桌上，仔细地像在放一件易碎品，脱下外套，稍微活动下筋骨，就拿起刑具走了过来。
卓库洛咬紧牙关，脑中一遍遍回忆自己以前受伤时的感受，希望借此缓解即将到来的痛苦。那一击来得毫无预兆，行刑者的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单手一挥，惨叫声顷刻在牢房中回荡。这样的疼痛远远超出唐西猫的预期，他开始懊悔，开始惊恐，呻吟着排解肉体上火辣辣的痛苦，还没等他缓过神，第二下就下来了，接着是第三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血痕覆盖满全身。
瓦尼尔走在长廊上，欣赏着后方门内传出的惨叫声，激发出愉悦的情绪，但是有些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穿过长廊，走上迂回的阶梯，是装修豪华的偏厅，布索尼正在那里等候。
“瓦尼尔大人。”看见长官上来，荆棘男爵直起身来，行了军礼。
伯爵穿过军人面前，走到窗边，“把那人类关押好了吗？”
“已经送去您的城堡，牢牢看管住了。”
“女巫这么着急要这个女孩，一定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不要给的太爽气，我很好奇，耶忒罗德要她做什么。”
“下面的惨叫声是卓库洛吧。”
“嗯，年轻气盛，吃点苦头对他有点好处。”
“接受您这里的拷打，怕是活不过三天的吧。”
加密忒玛斯突然转过身，“你今天的问题很多，你在担心他？”
“卓库洛武艺高强，况且留着他也许还能用来牵制猫雨的人，我只是这样考虑。”
瓦尼尔盯着那顶覆盖住整张脸的头盔，沉默了一会，“火烧云有最好的牧师，即使复活都没有问题。工程那边怎么样了？”
“魔钛的还原已经在加紧进行，不出意外七天后就可以进行反应炉试验，战舰的升空可以在计划内实施。”
“你只需要给我盯着进度，细节去和拉贝卡谈，我不关心。”
“是，大人。”
“明天晚上在华肯将军的府邸有一场晚宴，你和拉贝卡代替我去。”
“明白。”
“昆廷山脉那里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详情。”
“那边的补给不是一直由你在负责的吗？”
布索尼歉意地屈身，“没错，可里面的情况我从未过问。”
“我到很希望你亲自督导里面的情况。”
“在那样阴暗的环境中，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哦？”瓦尼尔歪过头，依然面无表情，在眼角不经意的抖动之后，荆棘男爵立刻痛苦地倒在地上。“布索尼，你应该知道违抗命令的下场吧？”
如此强大的战士在顷刻间失去了任何还手之力，脆弱的像孩子一般在地上打滚，随着“噗嗤”一声，鲜血从头盔中流出。瓦尼尔这才罢手，回过身，毫不忌惮地背对着刚被他折磨过的布索尼。
“快站起来吧，不要躺在我这里装死。”
荆棘男爵支撑着站起来，虽然逃过一劫，可从他摇晃的身体仍能看出余痛尚在折磨着他。“大人，我只是觉得眼下两件材料总算到位，尚有许多事需要我亲力亲为，况且突然从公众视线消失也容易引起流言，但是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位人选。”
“哦？谁？”
“棋谱镇的镇长，伯兰森爵士，他的辖地离昆廷山脉近，更方便管理。”
“好，那暂且这么办吧。”加密忒玛斯几乎把脸贴到了布索尼的面具上，用一种完全陌生而骇人的声音缓缓吐出，“你给我盯好他。”
“是，大人。”
“出去吧，拉贝卡在外面的虫车内等你。”
荆棘男爵退出房间的一霎，才终于敢吐出一口气，他整了整衣衫，走向城堡外面。
此时，在城堡外的石桥边，一辆虫车正停在门岗外，车上坐着一位矮胖的兔族中年，天气其实尚算凉爽，他却不停地擦着汗，过于繁复地外套让他浑身起汗。此人正是拉贝卡，火烧云的财务总管，因为瓦尼尔男爵的命令而驱车来此等候，坐位边还放着厚厚一叠文件，他仔细地核对上面的每一个数字，还要在自己的小册子上打草稿计算，即便如此全神贯注，仍不忘时时擦拭自己的汗珠，生怕弄湿了文件。
车门忽然被打开了，上来的正是布索尼，他一声不吭地做到了财务总管对面，把手伸出窗外一挥，车夫就驱赶虫车开始上路。
拉贝卡有些不适，他很不喜欢对面那位军人，谁都知道荆棘男爵布索尼，总是机械般地执行着命令，对敌人手段之无情更是让人闻风散胆。当然财务总管并不怕他，因为即便瓦尼尔大人在很多事情上十分信任布索尼，可是内部的财务管理还是要一来自己，对，他自信对于火烧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还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拉贝卡先生，麻烦请先看一下这份文件。”
略有意外的财务总管接下递到面前的文件，这是一份项目计划书，他先翻到最后一页，加密忒玛斯先生已经签名，他这才给予应有的重视，翻回第一页，认真地逐行阅读。“什么？要拨款六十万圣伦丁！这是要搞垮整个财团吗？”见对方没有回应，拉贝卡立即压低声音，“这个英灵军团什么鬼东西，所有技术条件都没有写明，产品描述也是含糊其辞，就这样伯爵先生也会签字？”
“这个项目是伯爵亲自计划的，如果有疑问你最好还是亲自问他，我能说的在计划书上都写了。”
“哼！”拉贝卡忿忿地瞪了一眼，又把文件看了一遍，确保每一个重要的细节全部记到脑子里去。“什么计划书，就是要钱。”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把文件收起来。
“如果没别的问题的话明天到了湖深城就把银券开好，后天这个计划就要启动。”
“这么着急？！战舰的建造几乎已经把钱花完了啊？也把这事想的太容易了吧。”
“魔钛已经取回来，战舰的完工只是时间问题，花在这上面的钱帝国迟早会加倍还回来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拉贝卡先生的脸面就相当于瓦尼尔先生的名片，要贷这样一比款子，是手到擒来般容易吧。”
虽然话有些刺耳，但这点上财务总管并不能否认，“那这个产品也是要卖给帝国的吗？好像玩的有点大了啊，就不怕树大招风吗？”
“拉贝卡先生，你的问题又超出我的回答权限了。”
“真是一位谨慎的军人，怪不得伯爵那么信任你。其实除了我，火烧云的其他长官都有同样的疑问，加密忒玛斯先生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大家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在公开场合都很少露面，比如明晚再华肯将军府的晚宴，他亲自到场乃是礼节所在，竟然让我们代替，着实是尴尬啊。啊，好像就是在荆棘男爵您加入后不久，唯独你，总是能毫无阻碍地受到接见呢。”
“这更能表现诸位的工作是受到最高的信任的，拉贝卡先生，就像现在一样，你总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面。”
拉贝卡冷笑一声，才觉得有些饥饿，想起还没用晚餐就被紧急召集过来，他费力地弯下腰，打开座位底下的柜子，取出两只篮子，一个里面有烧鱼鸟、蒸肉和水果，另一个里面放了餐具和果酒。他欣慰地摇了摇脑袋，放下搁板，把食物摊了一桌。
“怎么样，要不要来点。”
荆棘男爵挥挥手表示拒绝。
财务主管就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再依此用水果，撕碎的鱼鸟，切成片的蒸肉把面前的盆子里装的满满的，准备完毕后，一口闷了杯中酒，再倒上一杯，才开始大快朵颐。对面的布索尼就看着自己用餐，使他有些不适，而且，这位终日戴着全罩式面具的人是怎样用餐的，这个疑问开始沾满自己的大脑。拉贝卡听过一些传闻，有人说布索尼是瓦尼尔的秘密间谍，不能被看见面容，也有人说他因为面容极其丑陋，所以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真容，这位忽然出现的新贵身上有太多谜团和传闻，可从未得到过任何确切的答案。拉贝卡又闷了一口酒，饥饿地他认为对待食物应当像对待财务报表那般全神贯注，不再去揣测工作之外的事情了。
襁褓中的婴儿还没睡着，其实已经相当困乏，努力撑开眼皮，睁着惺忪的小眼四处张望，他在努力寻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她在整个世界都变得没有安全感，即便在这熟悉的摇篮中，外面依然盖着洁白的帷帐。睡意不断袭来，帷帐阻挡下的世界变得愈发模糊，墙壁上的画像，床头柜上的油灯，甚至挂在摇篮上的小布偶，都仿佛滴入清水的颜料，轮廓四散化开。
终于有脚步声走近，那位可爱的女士回来了！婴儿兴奋地摇着手，努力发出一两声带着奶气的笑声，去引起对方的注意。女士走近摇篮，撩开账帘，用手指背面轻轻抚这婴儿的脸庞，孩子再一次笑了。
女性似乎有事，并没有停留太久，转身走到柜子边，从中不断取出物品，整齐地垒放进桌上的一只箱子里。
女士十分小心，窸窣的脚步，轻柔地摆放，所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吵闹，反而听起来十分舒服。持续地声响让婴儿倍感安心，他知道那位可爱的人就在附近，他再一次四周张望，壁画中的人像，油灯温和的火光，视线最后落到那触手可及的小布偶，它似乎也在看着自己。婴儿确认到这熟悉的环境都没有变，方才安慰地闭上眼睛，任刚才的画面在脑中循环，一直陪他进入甜美的梦中。
卓库洛被焦灼地痛楚刺激地醒来，他有些迷茫，不知为何刚才的梦境是如此清晰，带给他无限的安逸感，但眼前的处境又使他跌入残酷的现实中。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多久了，在这个密闭的底下囚笼，仿佛一切都是与世界隔绝般的无助。从第一次到现在，他已经被鞭挞了四次，从感觉上估算，至少过去了两天，也可能是四天，青年迷糊了，在这种刑具的折磨下，很少有人能挨过三次，即便身体再强壮，也会因为大面积伤口造成的失血过多而死亡。唐西猫低下头，自己的上衣早就被剥下，身体上满是鲜血凝固后与毛发黏连在一起后形成的痂。
这里有些不对劲，即便无法仔细检查伤口，他也发觉了，伤口被治疗了，他不禁苦笑，花如此大的心血来折磨一个人，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动了动手腕、脚踝，运动机能尚未被破坏，可目前这样的情况，也是无计可施。
开门声又想起，那位面无表情的狱卒例行公事一般地走了进来，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俨然一台精密调试过的施暴机器，准确地完成着他的任务，毫无多余的动作，没有例外，他手中依然提着仙人手。
“见鬼！”卓库洛心里咒骂，他并非不想骂出口，只是似乎多天未进水，手头都变得麻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只吐出类似惊恐的出气声，这声音就好比重压下的朽木发出的呻吟，无力而悲惨。
显然，狱卒并无怜悯之心，他不紧也不慢，按部就班地做完准备工作，走上前来就是一鞭，然后接着一鞭，眼中没有施虐的喜悦，也没有敌对的恨意，仅仅是对工作不折不扣地履行。
血液从新痂内再次流出，一同出来的还有惨叫，因为剧痛而不住颤动地身躯扯地铁链刺啦作响。很快，痂几乎全部脱落，新伤口和老伤口连成一片，汗水冲开血液，将皮开肉绽的骇人场面展露出来，血液又淹没汗水，把身体包裹在猩红之中，这个过程不断反复。终于，那血肉模糊的人形不再颤抖，哀嚎也渐渐没了声响，可怜的人又昏了过去。
寒冷和刺痛将他的意志强行拉了回来，唐西猫青年被一盆冷水浇醒，一同被唤醒的还有攀附在伤口上的刺痛。
“咳！咳……”卓库洛发出的声音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愤怒。
“两天没见了，卓库洛先生。”
说话者正是瓦尼尔伯爵，见到囚犯已醒，拎着水桶的狱卒退出了牢房。
“因为太多公事处理，所以现在才来，让你受苦了啊。”
卓库洛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准备让我死在这里吗？”
“怎么会呢，火烧云有帝国最好的牧师，哪怕你真死了，都只是暂时的。我们言归正传，你想好了吗？是否同意自愿地为我所用？”
米托卡兰忽然瞪着对方，“也许之前我还有过动摇，不过现在，我更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是单纯地讨厌你，讨厌火烧云这个组织！你把我困在这里折磨我，只是为了让我投靠你，我告诉你吧，绝无可能！”
“既然你这么决绝，那么我只要用第二种方法了，不过在前之前，我可以让你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意志。”
说完，伯爵开始念咒，张开的手掌中泛出绿色荧光，轻轻一托，撒到囚犯身上。
“这个法术叫幻痛术，可以欺骗你的肉体，延缓身体所受伤害的爆发时间，布索尼的荆棘之剑上也附有这个魔法，你应该有所体验，现在，你可以重温一下。”
说完，加密忒玛斯抽出自己的佩剑，举起与地面持平，对准卓库洛胸腹中间刺了进去。这一剑避开了所有重要的脏器，可带来的痛感是是实实在在的。后者紧紧咬住牙关，身体不停地弹跳，豆大的汗水不断淌下，那是痛苦的痉挛，也是无助地挣扎，但每动一下，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瓦尼尔伯爵眼神颇为欣慰，表情却仍是木质一般没有声色，抽出了佩剑。“很痛吗，不过你可没那么快死，要等到幻痛术失效你的伤口才会破开，在这期间，你若是回心转意，都可以让狱卒找我。不过记住，你的时间并不多，不然下一次我来的时候，就要将你灵魂的火种都掐灭。”
额头青筋暴起的卓库洛突然张口大吼，仿佛是用尽了生命的气力：“加密忒玛斯！你记住，千万不要让我活着出去，千万要弄死我，不然我迟早会再来找你！把我所受的痛苦全部返还到你身上！”
伯爵没有理会，取出手巾把佩剑擦干净后，转身离开房间。
卓库洛想要集中精力，可实在是做不到，因为剧烈地痛苦已经形成一股洪流，将他大脑内的一切摧毁殆尽。唯独有一股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洪水般的乱流中镇压着混乱。
“快点投降吧，你就要死了！”
“绝不！”
“虽然着致命的痛苦在我看来如甘醴，可你真打算死在这里？见鬼！你那最后的嚎叫是什么？败者的狂吠吗？”
米托卡兰不再回应，他能感觉到刀伤越来越灼热，那时法术即将失效的前兆，对死亡的恐惧侵蚀着自己的意识，而固执的意志还在抵抗。
“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终于，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力量、温度、意识随之一同消散，囚犯张大嘴，双目已经失去焦点，也不知是在吐气还是吸气，然后垂下了头，再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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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卓库洛大声喊叫。
呼喊得不到一点回应，从听觉上判断，这里十分空旷，唐西猫壮起胆子向前走去，虽然看不见，索性地面也十分平坦，前进没有一点困难。他放开脚步，近乎小跑地快速行走，天赋的平衡性使他的步伐没有受到视觉的影响。
也不知走了多久，情况出现了转机，前方远处有一处光点，仅是这小小的光点，给精疲力竭的年轻人莫大的希望，是的，自己并没有瞎，并且，这附近还有人。
星火般的光点随着越来越近逐渐拉大，这吸引着卓库洛在越走越快。但是随着距离拉近，唐西猫又放慢脚步，这是被漆黑所环绕的一团白色光芒，静谧而孤寂，躲在幽暗包围的角落，若不是极大的运气，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终于踏入光照的地域，这块地方比想象的要大许多，洁白光滑的地面看来是人工打造，在光芒的中心，似乎有人，卓库洛打算坐过去一探究竟。
走近终于看清，中心有一张白色的床，床上似乎躺着人，一位孩子正趴在床边。
“你好。”唐西猫小声地打招呼，虽然不喜欢打搅别人，不过眼前还是最好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方没有回应，他只好提高嗓门，“你好，那个，打搅了。”
那孩子站了起来，没有回答，慢慢转过身。看到那脸，卓库洛心头仿佛遭受一下重击，惊恐地说不出话来，那孩子的脸，正是年幼时的自己。
“从这里滚出去！”对方的声音那样熟悉，却包含着痛苦和愤怒。
卓库洛吓得直往回退，孩子步步逼近，光是那怨恨的眼神就能将人的心魄撕碎。
“把他赶走！”孩子残忍地一笑，吐出这几个字。
原本洁白的地面上突然出现黑色的斑点，黑暗如同菌丝那样开始扩散，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从黑暗之中爬出一具人形之物，同样长着卓库洛的脸庞，但狰狞之颜形同野兽。人形怪物一只紧接着一只从黑斑中爬出，光芒变得昏暗，眼睛反射着红光的怪物一拥而上。他们鼻息中的热气喷在惊恐的脸上，牙缝中的咯吱声折磨着受害者的神经。不一会，就将卓库洛撕了个粉碎。
唐西猫尖叫着总梦魇中挣脱，连忙睁开被汗水浸湿的双眼，他再也不想看见刚才的场面了，虽然噩梦如此之多，依然无法习惯。青年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被铁拷牢牢锁住，贴在石墙上不能动弹，他环视四周，严严实实的石墙砌得密不透风，在火炬昏暗而摇曳的火光中光影斑驳，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周围的墙上还有桌上所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叫人不敢去想它们的用途。
卓库洛试着挣扎了几下，镣铐十分牢固，自己的武器已经全部被卸下，挂在对面的墙上。看来自己被俘虏了，想到这里，不由地一笑，这是对自己的嘲笑，这次一败涂地，完全因为过分的自大，若是当时能更谨慎一点，或许先逃跑比较明智。青年立即想起葵，布索尼的抓捕是针对她的，现在不知道将她带去哪里了，这让他十分焦急。
“有人吗？！有人在吗？！”唐西猫很害怕自己之后会遭遇什么，不过对葵的担忧让他克服了恐惧。
接连多次呼喊后，还是没有收到回应，用力喊叫却让囚犯倍感吃力，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愈合，在刚才的大喊后又疼痛起来。卓库洛大口喘着气，在这近乎密闭的囚室中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这种呼吸残忍地应证了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缓慢。忽然有一道黑影在门外晃过，对方的头部在窗前极短地停留，随后立刻离去了。
恐惧再次袭来，青年不得不努力深呼吸来平稳自己的心情，他安慰自己，这也许是个好消息，至少有人注意到他了，不管结局如何，总算即将来到。
果不其然，大概在半个支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随后是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房门被一下推开，来者是一位年轻人，军服上华美的纹饰显示他身居要位。卓库洛盯着来者，这位奥尼耶猫族的青年看上去十分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
“卓库洛先生，终于醒来了呢。”对方率先开口。
竟然认识自己？这让卓库洛心头一惊，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盯着那张脸，尽量在脑中撇开这里闪烁火光的影响，回忆对方。
答案终于在脑中破茧而出，但这让囚犯更为惊讶。“你是瓦尼尔•加密忒玛斯！”是的，唐西猫回想起来，在松嘉哈尔的火烧云成立大会上见过他，此人是瓦尼尔家族首领瓦尼尔•费布勒伯爵的长子，火烧云组织的最高统帅，竟然会在此处见到。
“哦？你见过？我听说你为了保护一个人类而与布索尼对抗，真是勇气可嘉啊。”瓦尼尔伯爵坐到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葵？她现在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了？”卓库洛着急地追问。
“你还有心思关心她？她的处境比你好多了，有人需要她，所以她没有危险。”
“你们要是敢伤害她的话！”卓库洛根本没打算相信对方。
“又怎样？年轻人，以你现在的处境，我根本没骗你的必要。即使撇开在苏甘地区的三万混合军，我手下还有五千的常备军，以及焦土的一万人，如果需要，我还有皇帝的特许令，可以调用一万的帝国军。而你呢，再给你一次机会挑战布索尼，你有多少信心？”
卓库洛了解火烧云现在的军力，自己的愤怒确实不值一提，而且，对方那嘲讽的语调已经有效地击垮了他的自尊心。“那请你切入正题吧，是要杀了我吗？”
“不，不，不，你的履历有不少疑点，和猫雨还有黑爪盗贼团都有密切的联系，按照我们以往的惯例，足够为你在狄拉吉狱找间终生套房了，让你在永无天日的冰冷世界中慢慢被整个世界遗忘。可我暂时不想那么做，卓库洛先生。”加密忒玛斯站起身来，回到卓库洛面前，“如你所知，帝国与女巫的战争一触即发，现在需要的只是我一声令下，但是我希望能够赢得更加精彩，所以有些事情还没准备好。现在正是我用人之际，布索尼曾给过你一次机会，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愿不愿意效忠于火烧云，效忠于我呢？”
“为什么选我？”
贵族摇了摇头，“你太过谦虚了。你受过华特理学院的正规教育，还有阿托斯的亲自指点，实战成绩优秀，见识过你剑艺的人无不赞赏有加，像你这般的优秀，应该懂得如何为自己拓展更好的前途，不要太过自暴自弃哦？”
“哦，那到底是谁要捉葵，为了什么？”
“嘿，你的问题有些过多了呢，年轻人，难道你还弄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呵，即便如此，那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一定会答应服从你呢？”
年轻的瓦尼尔眯起眼睛，“好样的，可惜我还有事情，不能再这里与你聊太多时间，时间十分紧迫呢。你先留在这里，我会让别人陪你的，或许他们可以让你有所改观，用另一种方式。”
伯爵说完缓缓离开房间，门并没有关上，走进来一名狱卒，伴随着一阵叮当声中门才被关上。卓库洛望着那面如死灰之人，比面色更骇人的是腰上的那柄仙人手，这种刑具在学院中曾经见到过，上好的皮革制成的三头鞭，鞭头一段呈扁平状，上面镶满了钉刺，据说这种外形的灵感来自于深海的一种软体怪物，抽打在人身上能立刻造成可怕伤痕。唐西猫咽了口口水，极力遏制自己抽搐的脸颊，以免暴露内心的恐慌。
狱卒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囚犯，将仙人手取下后小心地放在长桌上，仔细地像在放一件易碎品，脱下外套，稍微活动下筋骨，就拿起刑具走了过来。
卓库洛咬紧牙关，脑中一遍遍回忆自己以前受伤时的感受，希望借此缓解即将到来的痛苦。那一击来得毫无预兆，行刑者的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单手一挥，惨叫声顷刻在牢房中回荡。这样的疼痛远远超出唐西猫的预期，他开始懊悔，开始惊恐，呻吟着排解肉体上火辣辣的痛苦，还没等他缓过神，第二下就下来了，接着是第三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血痕覆盖满全身。
瓦尼尔走在长廊上，欣赏着后方门内传出的惨叫声，激发出愉悦的情绪，但是有些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穿过长廊，走上迂回的阶梯，是装修豪华的偏厅，布索尼正在那里等候。
“瓦尼尔大人。”看见长官上来，荆棘男爵直起身来，行了军礼。
伯爵穿过军人面前，走到窗边，“把那人类关押好了吗？”
“已经送去您的城堡，牢牢看管住了。”
“女巫这么着急要这个女孩，一定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不要给的太爽气，我很好奇，耶忒罗德要她做什么。”
“下面的惨叫声是卓库洛吧。”
“嗯，年轻气盛，吃点苦头对他有点好处。”
“接受您这里的拷打，怕是活不过三天的吧。”
加密忒玛斯突然转过身，“你今天的问题很多，你在担心他？”
“卓库洛武艺高强，况且留着他也许还能用来牵制猫雨的人，我只是这样考虑。”
瓦尼尔盯着那顶覆盖住整张脸的头盔，沉默了一会，“火烧云有最好的牧师，即使复活都没有问题。工程那边怎么样了？”
“魔钛的还原已经在加紧进行，不出意外七天后就可以进行反应炉试验，战舰的升空可以在计划内实施。”
“你只需要给我盯着进度，细节去和拉贝卡谈，我不关心。”
“是，大人。”
“明天晚上在华肯将军的府邸有一场晚宴，你和拉贝卡代替我去。”
“明白。”
“昆廷山脉那里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详情。”
“那边的补给不是一直由你在负责的吗？”
布索尼歉意地屈身，“没错，可里面的情况我从未过问。”
“我到很希望你亲自督导里面的情况。”
“在那样阴暗的环境中，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哦？”瓦尼尔歪过头，依然面无表情，在眼角不经意的抖动之后，荆棘男爵立刻痛苦地倒在地上。“布索尼，你应该知道违抗命令的下场吧？”
如此强大的战士在顷刻间失去了任何还手之力，脆弱的像孩子一般在地上打滚，随着“噗嗤”一声，鲜血从头盔中流出。瓦尼尔这才罢手，回过身，毫不忌惮地背对着刚被他折磨过的布索尼。
“快站起来吧，不要躺在我这里装死。”
荆棘男爵支撑着站起来，虽然逃过一劫，可从他摇晃的身体仍能看出余痛尚在折磨着他。“大人，我只是觉得眼下两件材料总算到位，尚有许多事需要我亲力亲为，况且突然从公众视线消失也容易引起流言，但是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位人选。”
“哦？谁？”
“棋谱镇的镇长，伯兰森爵士，他的辖地离昆廷山脉近，更方便管理。”
“好，那暂且这么办吧。”加密忒玛斯几乎把脸贴到了布索尼的面具上，用一种完全陌生而骇人的声音缓缓吐出，“你给我盯好他。”
“是，大人。”
“出去吧，拉贝卡在外面的虫车内等你。”
荆棘男爵退出房间的一霎，才终于敢吐出一口气，他整了整衣衫，走向城堡外面。
此时，在城堡外的石桥边，一辆虫车正停在门岗外，车上坐着一位矮胖的兔族中年，天气其实尚算凉爽，他却不停地擦着汗，过于繁复地外套让他浑身起汗。此人正是拉贝卡，火烧云的财务总管，因为瓦尼尔男爵的命令而驱车来此等候，坐位边还放着厚厚一叠文件，他仔细地核对上面的每一个数字，还要在自己的小册子上打草稿计算，即便如此全神贯注，仍不忘时时擦拭自己的汗珠，生怕弄湿了文件。
车门忽然被打开了，上来的正是布索尼，他一声不吭地做到了财务总管对面，把手伸出窗外一挥，车夫就驱赶虫车开始上路。
拉贝卡有些不适，他很不喜欢对面那位军人，谁都知道荆棘男爵布索尼，总是机械般地执行着命令，对敌人手段之无情更是让人闻风散胆。当然财务总管并不怕他，因为即便瓦尼尔大人在很多事情上十分信任布索尼，可是内部的财务管理还是要一来自己，对，他自信对于火烧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还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拉贝卡先生，麻烦请先看一下这份文件。”
略有意外的财务总管接下递到面前的文件，这是一份项目计划书，他先翻到最后一页，加密忒玛斯先生已经签名，他这才给予应有的重视，翻回第一页，认真地逐行阅读。“什么？要拨款六十万圣伦丁！这是要搞垮整个财团吗？”见对方没有回应，拉贝卡立即压低声音，“这个英灵军团什么鬼东西，所有技术条件都没有写明，产品描述也是含糊其辞，就这样伯爵先生也会签字？”
“这个项目是伯爵亲自计划的，如果有疑问你最好还是亲自问他，我能说的在计划书上都写了。”
“哼！”拉贝卡忿忿地瞪了一眼，又把文件看了一遍，确保每一个重要的细节全部记到脑子里去。“什么计划书，就是要钱。”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把文件收起来。
“如果没别的问题的话明天到了湖深城就把银券开好，后天这个计划就要启动。”
“这么着急？！战舰的建造几乎已经把钱花完了啊？也把这事想的太容易了吧。”
“魔钛已经取回来，战舰的完工只是时间问题，花在这上面的钱帝国迟早会加倍还回来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拉贝卡先生的脸面就相当于瓦尼尔先生的名片，要贷这样一比款子，是手到擒来般容易吧。”
虽然话有些刺耳，但这点上财务总管并不能否认，“那这个产品也是要卖给帝国的吗？好像玩的有点大了啊，就不怕树大招风吗？”
“拉贝卡先生，你的问题又超出我的回答权限了。”
“真是一位谨慎的军人，怪不得伯爵那么信任你。其实除了我，火烧云的其他长官都有同样的疑问，加密忒玛斯先生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大家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在公开场合都很少露面，比如明晚再华肯将军府的晚宴，他亲自到场乃是礼节所在，竟然让我们代替，着实是尴尬啊。啊，好像就是在荆棘男爵您加入后不久，唯独你，总是能毫无阻碍地受到接见呢。”
“这更能表现诸位的工作是受到最高的信任的，拉贝卡先生，就像现在一样，你总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面。”
拉贝卡冷笑一声，才觉得有些饥饿，想起还没用晚餐就被紧急召集过来，他费力地弯下腰，打开座位底下的柜子，取出两只篮子，一个里面有烧鱼鸟、蒸肉和水果，另一个里面放了餐具和果酒。他欣慰地摇了摇脑袋，放下搁板，把食物摊了一桌。
“怎么样，要不要来点。”
荆棘男爵挥挥手表示拒绝。
财务主管就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再依此用水果，撕碎的鱼鸟，切成片的蒸肉把面前的盆子里装的满满的，准备完毕后，一口闷了杯中酒，再倒上一杯，才开始大快朵颐。对面的布索尼就看着自己用餐，使他有些不适，而且，这位终日戴着全罩式面具的人是怎样用餐的，这个疑问开始沾满自己的大脑。拉贝卡听过一些传闻，有人说布索尼是瓦尼尔的秘密间谍，不能被看见面容，也有人说他因为面容极其丑陋，所以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真容，这位忽然出现的新贵身上有太多谜团和传闻，可从未得到过任何确切的答案。拉贝卡又闷了一口酒，饥饿地他认为对待食物应当像对待财务报表那般全神贯注，不再去揣测工作之外的事情了。
襁褓中的婴儿还没睡着，其实已经相当困乏，努力撑开眼皮，睁着惺忪的小眼四处张望，他在努力寻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她在整个世界都变得没有安全感，即便在这熟悉的摇篮中，外面依然盖着洁白的帷帐。睡意不断袭来，帷帐阻挡下的世界变得愈发模糊，墙壁上的画像，床头柜上的油灯，甚至挂在摇篮上的小布偶，都仿佛滴入清水的颜料，轮廓四散化开。
终于有脚步声走近，那位可爱的女士回来了！婴儿兴奋地摇着手，努力发出一两声带着奶气的笑声，去引起对方的注意。女士走近摇篮，撩开账帘，用手指背面轻轻抚这婴儿的脸庞，孩子再一次笑了。
女性似乎有事，并没有停留太久，转身走到柜子边，从中不断取出物品，整齐地垒放进桌上的一只箱子里。
女士十分小心，窸窣的脚步，轻柔地摆放，所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吵闹，反而听起来十分舒服。持续地声响让婴儿倍感安心，他知道那位可爱的人就在附近，他再一次四周张望，壁画中的人像，油灯温和的火光，视线最后落到那触手可及的小布偶，它似乎也在看着自己。婴儿确认到这熟悉的环境都没有变，方才安慰地闭上眼睛，任刚才的画面在脑中循环，一直陪他进入甜美的梦中。
卓库洛被焦灼地痛楚刺激地醒来，他有些迷茫，不知为何刚才的梦境是如此清晰，带给他无限的安逸感，但眼前的处境又使他跌入残酷的现实中。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多久了，在这个密闭的底下囚笼，仿佛一切都是与世界隔绝般的无助。从第一次到现在，他已经被鞭挞了四次，从感觉上估算，至少过去了两天，也可能是四天，青年迷糊了，在这种刑具的折磨下，很少有人能挨过三次，即便身体再强壮，也会因为大面积伤口造成的失血过多而死亡。唐西猫低下头，自己的上衣早就被剥下，身体上满是鲜血凝固后与毛发黏连在一起后形成的痂。
这里有些不对劲，即便无法仔细检查伤口，他也发觉了，伤口被治疗了，他不禁苦笑，花如此大的心血来折磨一个人，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动了动手腕、脚踝，运动机能尚未被破坏，可目前这样的情况，也是无计可施。
开门声又想起，那位面无表情的狱卒例行公事一般地走了进来，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俨然一台精密调试过的施暴机器，准确地完成着他的任务，毫无多余的动作，没有例外，他手中依然提着仙人手。
“见鬼！”卓库洛心里咒骂，他并非不想骂出口，只是似乎多天未进水，手头都变得麻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只吐出类似惊恐的出气声，这声音就好比重压下的朽木发出的呻吟，无力而悲惨。
显然，狱卒并无怜悯之心，他不紧也不慢，按部就班地做完准备工作，走上前来就是一鞭，然后接着一鞭，眼中没有施虐的喜悦，也没有敌对的恨意，仅仅是对工作不折不扣地履行。
血液从新痂内再次流出，一同出来的还有惨叫，因为剧痛而不住颤动地身躯扯地铁链刺啦作响。很快，痂几乎全部脱落，新伤口和老伤口连成一片，汗水冲开血液，将皮开肉绽的骇人场面展露出来，血液又淹没汗水，把身体包裹在猩红之中，这个过程不断反复。终于，那血肉模糊的人形不再颤抖，哀嚎也渐渐没了声响，可怜的人又昏了过去。
寒冷和刺痛将他的意志强行拉了回来，唐西猫青年被一盆冷水浇醒，一同被唤醒的还有攀附在伤口上的刺痛。
“咳！咳……”卓库洛发出的声音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愤怒。
“两天没见了，卓库洛先生。”
说话者正是瓦尼尔伯爵，见到囚犯已醒，拎着水桶的狱卒退出了牢房。
“因为太多公事处理，所以现在才来，让你受苦了啊。”
卓库洛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准备让我死在这里吗？”
“怎么会呢，火烧云有帝国最好的牧师，哪怕你真死了，都只是暂时的。我们言归正传，你想好了吗？是否同意自愿地为我所用？”
米托卡兰忽然瞪着对方，“也许之前我还有过动摇，不过现在，我更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是单纯地讨厌你，讨厌火烧云这个组织！你把我困在这里折磨我，只是为了让我投靠你，我告诉你吧，绝无可能！”
“既然你这么决绝，那么我只要用第二种方法了，不过在前之前，我可以让你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意志。”
说完，伯爵开始念咒，张开的手掌中泛出绿色荧光，轻轻一托，撒到囚犯身上。
“这个法术叫幻痛术，可以欺骗你的肉体，延缓身体所受伤害的爆发时间，布索尼的荆棘之剑上也附有这个魔法，你应该有所体验，现在，你可以重温一下。”
说完，加密忒玛斯抽出自己的佩剑，举起与地面持平，对准卓库洛胸腹中间刺了进去。这一剑避开了所有重要的脏器，可带来的痛感是是实实在在的。后者紧紧咬住牙关，身体不停地弹跳，豆大的汗水不断淌下，那是痛苦的痉挛，也是无助地挣扎，但每动一下，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瓦尼尔伯爵眼神颇为欣慰，表情却仍是木质一般没有声色，抽出了佩剑。“很痛吗，不过你可没那么快死，要等到幻痛术失效你的伤口才会破开，在这期间，你若是回心转意，都可以让狱卒找我。不过记住，你的时间并不多，不然下一次我来的时候，就要将你灵魂的火种都掐灭。”
额头青筋暴起的卓库洛突然张口大吼，仿佛是用尽了生命的气力：“加密忒玛斯！你记住，千万不要让我活着出去，千万要弄死我，不然我迟早会再来找你！把我所受的痛苦全部返还到你身上！”
伯爵没有理会，取出手巾把佩剑擦干净后，转身离开房间。
卓库洛想要集中精力，可实在是做不到，因为剧烈地痛苦已经形成一股洪流，将他大脑内的一切摧毁殆尽。唯独有一股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洪水般的乱流中镇压着混乱。
“快点投降吧，你就要死了！”
“绝不！”
“虽然着致命的痛苦在我看来如甘醴，可你真打算死在这里？见鬼！你那最后的嚎叫是什么？败者的狂吠吗？”
米托卡兰不再回应，他能感觉到刀伤越来越灼热，那时法术即将失效的前兆，对死亡的恐惧侵蚀着自己的意识，而固执的意志还在抵抗。
“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终于，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力量、温度、意识随之一同消散，囚犯张大嘴，双目已经失去焦点，也不知是在吐气还是吸气，然后垂下了头，再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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