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十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下）
那个夜晚对当时屋里所有人来说，都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沈渊从此对男女之事倍感恶心，只觉得那是天底下最肮脏不堪的东西。而这些，她都不可以对别人说，即便是沈涵也不可以。
沈渊是骄傲的，于是当沈涵提起议亲时，她说自己身在风尘；沈涵执意要接她回家，她就红了眼圈坚决不肯有辱门楣；沈涵急了问她究竟为何，她便道自己多年看尽薄情寡恩，早已心同槁木。
于是沈涵换了法子，给她带来一个少年。
沈涵说，他与离雪城挚友多年，知晓他人品端正。“好渊儿，哥哥只是带他给你见见，咱们就算不喜欢，也当多个朋友。”沈涵如是悄悄对她说。
还未等沈渊找到机会问出口，她的感觉就变了。她开始觉得，雪城的存在有些奇怪。
雪城，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我的哥哥沈涵。
沈渊很清楚，自己不值得任何人费心算计，无论出现什么怪事，最终的目标必定是沈涵。沈涵是个直爽的人，没有她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由她来想、来做。
雪城啊，其实我想说的是……若我以身相随，你是否愿意放弃你背后的秘密，做个寻常人？
沈渊注意到，她叫离雪城“雪城哥哥”的时候，他眼睛深处有温柔的光。那种温柔与平时不同，似乎是种触动，随即克制隐忍，好像碰到了某种禁忌。对此，沈渊曾猜测，也许雪城只是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故事，那个女孩子也许就是这样称呼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秘密。
她曾半开玩笑问沈涵，雪城这样神仙一般的少年，当真没有青梅竹马？
沈涵当场怔住了一阵，仿佛意识到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兄妹两个围炉煮茶对坐了一晌午，细细讲了一番旧事。
沈涵与雪城初相识，还是早在西北的时候。当时雪城与父亲同住，也是开乐馆，然而西北之地，丝竹管弦之流并不盛行。那年沈涵刚刚十五岁，还是个小小的百夫长，有次带了个小队去突袭，失了防备被打散，连人带马翻到山沟里，可怜的马儿给他挡了一下，人滚落到老林子里只是摔晕了，被闲来无事进林子里玩的雪城发现，拖回家去救了他一命。从那时起，两个人就是朋友了。
后来沈涵一路高升，几年之后得了个入京任职的机会，临行前雪城去送行，遗憾今后很少能再相见了。还是沈涵忽然有了主意，说不如雪城去京城开个乐馆，毕竟西北荒凉，若去了京城，必然生意会更好些。不到一年之后，雪城果然也去了陌上，沈涵那时已经找到了沈渊，见雪城也来了，才起了撮合之意。
沈涵当然也顾虑过，雪城是否会介意沈渊的身世，在第一次见面后，曾经含蓄地问他，觉得沈渊如何。雪城只答，是位极好的姑娘。
之后的事情，就都是沈渊身在其中的了。沈涵灌了一大口茶，两指捏着杯子像转笔似地转了一圈，说：“细想起来，你我都没见着他也就那么大半年，他上哪找青梅竹马去？放心，他要是真诓了你，我都不饶了他。”
这段故事在沈渊脑海中盘桓许久，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会是什么呢……她边思索边提了小茶壶为沈涵添茶，忽地听见一声痛呼，竟是她想出了神，热茶洒出来泼到了沈涵手上。
“你就别想了……嘶……”沈涵呲着牙甩着手，“雪城就是个乐师，对我又有救命之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沈渊没再说什么，取了冷帕子来给他敷上手。
沈涵将过去都告诉她，便是再也查无可查了吗？那大半年雪城在做什么，他父亲又是如何去世的？在沈渊看来都是疑点，偏偏还都不好开口问。
直到那天凌亦珩有意刁难，她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正遇见雪城天快黑了还特意来找她，就为了给她送一卷她喜欢的琴弦。
她感觉到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沈涵的嘱托，也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探望。雪城眼睛里的光藏不住，就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般，心里念着对方、想着对方，才会那样地迫不及待。
被那种赤诚的情绪带动，沈渊也发自内心地笑了，拉着雪城的手请他进内室，请他帮自己换弦，为他弹了一曲情致绵绵的琵琶。无论为了什么，那时她对雪城的情意是真切的，真切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大概对比之下才更能凸显出一个人的好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凌亦珩总与她作对，还牵扯到沈涵，于是她真的怒了，十多年的冷静淡然都成了空话，她根本没脑子思考对策，只想反击回去，即便知道他是皇子，也一点不怕。
很显然她失败了。当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时，听见有打斗声，不想也知道必然是沈涵来为她讨公道。沈渊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于是叫了绯月去，说她想好好睡觉，让他们都安静。
为了沈涵，她也得忍。她可以不怕什么皇子，但是她不能用沈涵的前途性命去赌气。有这样不可理喻的一个皇子，苍梧皇族也不过如此啊……她躺在床上冷笑，逐渐萌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雪城，雪城……她忽然就念起雪城的好来，念起前夜的琵琶弦，念起雪城眼中的光。她忽然就下定决心了，即使雪城真的身陷地狱，她也要把他拉回来，如果不成，就陪着他一起坠落黑暗。
当她睡醒，看见阁主夫人端着凤钗喜服，满脸欣慰地说起订亲，她内心是错愕的。夫人说，庚帖已换，雪城已在等候，只差她一句是否愿嫁。
换了庚帖，自然是沈涵做主的，可这也要雪城愿意才能成。雪城，已经在等她了吗？沈渊忽然觉得自己的小世界塌了，一切都变得有些可笑，自己困惑纠结了几年时间，难道真的只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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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是骄傲的，于是当沈涵提起议亲时，她说自己身在风尘；沈涵执意要接她回家，她就红了眼圈坚决不肯有辱门楣；沈涵急了问她究竟为何，她便道自己多年看尽薄情寡恩，早已心同槁木。
于是沈涵换了法子，给她带来一个少年。
沈涵说，他与离雪城挚友多年，知晓他人品端正。“好渊儿，哥哥只是带他给你见见，咱们就算不喜欢，也当多个朋友。”沈涵如是悄悄对她说。
还未等沈渊找到机会问出口，她的感觉就变了。她开始觉得，雪城的存在有些奇怪。
雪城，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我的哥哥沈涵。
沈渊很清楚，自己不值得任何人费心算计，无论出现什么怪事，最终的目标必定是沈涵。沈涵是个直爽的人，没有她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由她来想、来做。
雪城啊，其实我想说的是……若我以身相随，你是否愿意放弃你背后的秘密，做个寻常人？
沈渊注意到，她叫离雪城“雪城哥哥”的时候，他眼睛深处有温柔的光。那种温柔与平时不同，似乎是种触动，随即克制隐忍，好像碰到了某种禁忌。对此，沈渊曾猜测，也许雪城只是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故事，那个女孩子也许就是这样称呼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秘密。
她曾半开玩笑问沈涵，雪城这样神仙一般的少年，当真没有青梅竹马？
沈涵当场怔住了一阵，仿佛意识到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兄妹两个围炉煮茶对坐了一晌午，细细讲了一番旧事。
沈涵与雪城初相识，还是早在西北的时候。当时雪城与父亲同住，也是开乐馆，然而西北之地，丝竹管弦之流并不盛行。那年沈涵刚刚十五岁，还是个小小的百夫长，有次带了个小队去突袭，失了防备被打散，连人带马翻到山沟里，可怜的马儿给他挡了一下，人滚落到老林子里只是摔晕了，被闲来无事进林子里玩的雪城发现，拖回家去救了他一命。从那时起，两个人就是朋友了。
后来沈涵一路高升，几年之后得了个入京任职的机会，临行前雪城去送行，遗憾今后很少能再相见了。还是沈涵忽然有了主意，说不如雪城去京城开个乐馆，毕竟西北荒凉，若去了京城，必然生意会更好些。不到一年之后，雪城果然也去了陌上，沈涵那时已经找到了沈渊，见雪城也来了，才起了撮合之意。
沈涵当然也顾虑过，雪城是否会介意沈渊的身世，在第一次见面后，曾经含蓄地问他，觉得沈渊如何。雪城只答，是位极好的姑娘。
之后的事情，就都是沈渊身在其中的了。沈涵灌了一大口茶，两指捏着杯子像转笔似地转了一圈，说：“细想起来，你我都没见着他也就那么大半年，他上哪找青梅竹马去？放心，他要是真诓了你，我都不饶了他。”
这段故事在沈渊脑海中盘桓许久，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会是什么呢……她边思索边提了小茶壶为沈涵添茶，忽地听见一声痛呼，竟是她想出了神，热茶洒出来泼到了沈涵手上。
“你就别想了……嘶……”沈涵呲着牙甩着手，“雪城就是个乐师，对我又有救命之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沈渊没再说什么，取了冷帕子来给他敷上手。
沈涵将过去都告诉她，便是再也查无可查了吗？那大半年雪城在做什么，他父亲又是如何去世的？在沈渊看来都是疑点，偏偏还都不好开口问。
直到那天凌亦珩有意刁难，她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正遇见雪城天快黑了还特意来找她，就为了给她送一卷她喜欢的琴弦。
她感觉到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沈涵的嘱托，也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探望。雪城眼睛里的光藏不住，就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般，心里念着对方、想着对方，才会那样地迫不及待。
被那种赤诚的情绪带动，沈渊也发自内心地笑了，拉着雪城的手请他进内室，请他帮自己换弦，为他弹了一曲情致绵绵的琵琶。无论为了什么，那时她对雪城的情意是真切的，真切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大概对比之下才更能凸显出一个人的好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凌亦珩总与她作对，还牵扯到沈涵，于是她真的怒了，十多年的冷静淡然都成了空话，她根本没脑子思考对策，只想反击回去，即便知道他是皇子，也一点不怕。
很显然她失败了。当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时，听见有打斗声，不想也知道必然是沈涵来为她讨公道。沈渊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于是叫了绯月去，说她想好好睡觉，让他们都安静。
为了沈涵，她也得忍。她可以不怕什么皇子，但是她不能用沈涵的前途性命去赌气。有这样不可理喻的一个皇子，苍梧皇族也不过如此啊……她躺在床上冷笑，逐渐萌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雪城，雪城……她忽然就念起雪城的好来，念起前夜的琵琶弦，念起雪城眼中的光。她忽然就下定决心了，即使雪城真的身陷地狱，她也要把他拉回来，如果不成，就陪着他一起坠落黑暗。
当她睡醒，看见阁主夫人端着凤钗喜服，满脸欣慰地说起订亲，她内心是错愕的。夫人说，庚帖已换，雪城已在等候，只差她一句是否愿嫁。
换了庚帖，自然是沈涵做主的，可这也要雪城愿意才能成。雪城，已经在等她了吗？沈渊忽然觉得自己的小世界塌了，一切都变得有些可笑，自己困惑纠结了几年时间，难道真的只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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