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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小说:教众服其劳林渊徐长卿作者:江流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9-23 22:39:39
山顶的夜风极为冷冽,刮得徐长卿脸颊刺痛,唯有缩着脖子干活。

        然而少爷只穿一身单薄的白衣,仿佛皮肤冻得发青的人不是他。

        残月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徐长卿取出灯笼挂在树上,昏黄的火光为苍白的少爷染上颜色。

        少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对徐长卿说:“帮我把东西都搬出来吧。”

        先是一张木桌和巨大的黄铜香炉。

        然后是一套餐具,无论是碗碟、小杯、还是筷子,都均匀地涂上血红的颜色,在微弱的光线下也颇为刺眼。

        跟着是早已凉透的各色菜肴点心:素菜,中心有红点儿的素包糕点,比拳头还大的苹果,以及在夜风中凉透的茶水和酒,它们从朴素的容器里被转移至红餐具上,垒得整整齐齐,全然没有供活人吃用的模样。

        接着是装得下一个小孩儿的火盘,和各色拜祭品。为叠完这些纸元宝,少爷和徐长卿的手指尖都变色了,尽是纸上掉下来的彩粉。

        最后是小山一样高的、少爷日以继夜抄出来的佛经,它们被恭敬地叠放在香炉旁。

        准备妥当齐全,唯独没有灵位。

        少爷点燃三支长香,向一线残月双膝跪地,伏地三拜。

        他喃喃般道:“娘亲,是我,我是阿渊……我……我……”

        少爷如幽魂般惨白,他笨拙地从地上爬起,伸长双手将长香插入炉灰中:“我来为你祈福。”

        他动动嘴唇,终究没说出其他话,只低头从袖中拿出简陋的念珠,指尖轻推,背诵经文。

        少爷念经时,徐长卿也跪在地上,帮他将冥币和金银元宝投入火舌中。

        单薄的纸片瞬间便被火焰舔舐成灰,顺着风势,细雪一般落了满地。

        碎小的香灰也落在少爷发梢上、脸上、身上,但少爷无知无觉,仍然微躬着单薄的身体念经。

        徐长卿自小举目无亲,自然也没机会参与一般人家的祭祀仪式。但他明白,既然是少爷的母亲,堂堂教主夫人的祭祀,不应当只有少爷一人在操持。

        实际上,在少爷上香前,徐长卿都不知道他们要拜祭谁,因为在圣教里一切如常,厨房今日甚至备下荤食。在他拿着少爷的纸条,找内务要这些祭祀用品时,也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这场祭祀就和少爷一样,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却又被所有人转身背对,假装无视。

        燃烧的火盘是两个小孩唯一的热源,徐长卿麻木又富有节奏地朝里扔纸钱,甚至抓到不会烧伤手指的技巧。

        一阵狂风刮来,火盘里刚点着的纸钱高高飞起,火星落到佛经上。

        刹那间,火光大作。

        那些字迹刚健的梵语,飞速地被火舌舔舐吞噬。

        徐长卿猛然起身,想脱下外衣扑灭火焰,却被少爷拦下。

        明明是寒冷的夜晚,少爷额头上却渗出一层细汗。他小脸煞白,死死瞪着那被点燃的佛经,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什么要破胸而出。

        “是娘亲。”

        念珠被随意扔开,散开的佛珠逃窜般四散到黑暗之中。

        一贯冷漠斯文的少爷仿佛也被点燃,额头磕出了鲜血,脸上身上沾满尘土,但他也只顾着朝火焰扑去:“我求你了!我只能求你了!你也把我带走吧!”

        酒杯被风吹倒,酒水撒了一桌,火舌开始在木桌上起舞。

        火盘被少爷踢翻,发出极大的响声。

        徐长卿方从惊吓中回过神,冲上前想拉住少爷:“别碰!会烧伤的!”

        少爷推开徐长卿的手,发狂般大叫道:“你管我闲事做什么!你以为那些人没在盯着这里吗?!放开我!”

        推搡间,二人眼前白光一闪。

        惊雷撕破了天空,暴雨骤降。

        徐长卿脚下一滑,被少爷推倒在地。他看着少爷摇摇晃晃地扑向被雨淋熄的木桌,颤巍巍地抱起烧剩下的佛经。

        雨越下越大,砸在皮肤上几近生痛。

        少爷抬起头,残月已经销声匿迹。

        他扔开眼前的一切,甩开双手,大笑起来。

        片刻后,狼狈不堪的少爷在雨水中扶起徐长卿,仿佛无事发生般说道:“快进屋里,别着凉。”

        徐长卿经历一番风吹雨打,冻得直哆嗦,一马当先冲入里屋,也不管什么尊卑之分,取了少爷的替换衣服就往身上套。

        当他感觉体温回暖后,才想起应当先照顾少爷,赶紧拿起另一套衣服往外跑。

        少爷竟然又坐回书桌前抄经。

        屋里昏黑一片,只有烛台上那点火光勉强照亮周围。少爷仍穿着湿透的白色丧服,水滴在宣纸上,化开新抄下的一行佛经,他却无动于衷。

        徐长卿小心翼翼地:“少爷,你先换身衣服吧。”

        少爷挽起湿重的袖子,伸手蘸墨。

        “少爷……”徐长卿握住少爷的手臂,想把他拉离那些无穷无尽的佛经。

        少爷茫然地抬起头。凑近烛火,徐长卿才发现,滴湿宣纸的其实是少爷脸上的泪水。

        “何事?”

        少爷自然地望向徐长卿,脸上仍是那副矜持小公子的模样,仿佛泪珠没有挂在他的下巴上,仿佛方才在外面嘶吼的人,根本不存在。

        徐长卿见惯他人失控落泪:睡醒后发现亲友咽气的人,为半个馒头被打折腿的人,没被圣教选上的人……乃至生母遗弃他的时候,她好像也曾象征性地落几滴泪。他原以为眼泪属于他们穷苦人的,住在大院子里的人天天不愁吃穿,脸上应当永远挂着各种各样的笑。

        似乎不完全如此。

        徐长卿牵起少爷的手,上面还粘着尘土和纸灰,却还是比徐长卿的要光滑柔软不少。他劝慰道:“少爷,先换身衣服吧,否则会感染风寒的。我明日……会叫其他人过来帮忙,今天就先休息吧。”

        “所以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跟先前的赤芍不是同一个?”

        徐长卿吓得支支吾吾,什么谎话都编不出来。

        少爷倒是没有追问,大概是已经习惯仆从换来换去。他说:“那些人是不会帮我的,因为我是雪山武林盟陈家抱养的子弟,跟魔教毫无瓜葛。”

        徐长卿用火石透起炉灶,在他的坚持下,换上干衣服的少爷也跟他一同坐在炉灶前取暖。

        少爷端正地坐在木凳上,缓慢地吐出他向周围解释过无数次的字句:“我过继在武林盟主长女膝下,吃陈家茶饭,未与魔教中人有任何来往,与魔教教主也素未谋面,一年前娘亲身故,我才初次与他见面。”

        少爷出神地注视着燃烧的柴禾:“魔教教主必定是疯了,他定是练功走火入魔,或者滥杀无辜遭报应。当时我好端端坐在娘亲灵前守夜,突然被他抓走。他没跟我说过半句话,却做这种事,定是疯了。魔教的人贪生怕死,只能配合魔头的癔症把我关在这里,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听。退一万步,若那魔头真是我生父,武林盟又怎会收养我?”

        徐长卿傻眼了:“你是被抓来的?才在这里呆了一年?”

        少爷苦笑:“今日是娘亲忌辰,她待我如亲子。一年前,我因魔头发疯,连守灵都做不完,她……定是恼我了。”

        完全超出徐长卿想象。

        所有人敬仰的教主是个拍花子的疯子?原本以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爷,也不过是被收养的孤儿?

        他结结巴巴地说:“那该怎么办?武林盟的人会来救你吗?”

        少爷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如果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的话,或许会来吧,但这里离雪山可远了。”

        徐长卿慌了:“你先别急,总有办法的,他们总不可能关你太久,再说,癔症这东西也时好时坏的,也许明天教主就清醒过来了!”

        “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少爷对自己的膝盖说。

        “对了!”徐长卿想起了师父交代的任务,灵光一闪:“他们是不是要你配合着给教主演戏?比如练武什么的,你就敷衍一下,博得他们信任,也许就有机会下山,然后寄信找人来接你!”

        少爷轻声说:“只有这点绝不可能。”

        他扭头,望向屋外那一片狼藉:“武林盟主曾对我说过,若我习武,便会将我逐出陈家。我宁愿死在此处,也不愿失去家人。”

        徐长卿想一晚上都没把事情捋顺。

        按道理,他勉强算明白少爷不肯练武的原因,也许把少爷的原话转达给师父,他便完成任务,可以回去和兄弟们一块儿练功。但如果少爷早就跟其他人解释过,师父又怎会强迫武林盟的小孩去练圣教的武功?

        再者,他完成任务离开后,少爷怎么办?

        徐长卿没法继续纠结。少爷昨夜着凉,今早发热,他得赶紧下山找大夫替少爷看病抓药。

        往山下走时,徐长卿一如既往地被拦住搜身,他这才明白安排在此处的暗卫,也阻断了少爷寄信的希望。

        仍是先前那位暗卫,他气定神闲地拍拍徐长卿的背:“你们昨晚还挺折腾的啊。”

        徐长卿原想赶紧离这混子远远的,想了想,还是回头问:“少爷说你们搞错了,他不是教主的儿子。”

        暗卫哈哈大笑,又往徐长卿身上加了两掌:“你跟小少爷一样犯傻了?还好你师父这几天不在,给他知道了你绝对得吃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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