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名唤可好
入夜，饶是万般热闹的端阳祭酒，经过欧冶子这番与江泽郡世子一闹腾，大多游人弄客都失了赏夜景的心思，宽阔街道上万般萧瑟，桥下千余盏花灯仿若失了颜色。
镇西井渊巷，欧冶子挑起一盏萤火，伴着微弱灯光，倚靠在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下，回忆着在山上时白幕遮说过的“以眼观心，方可步二品。”
好半天，愣是憋不出来一个屁，一品境倒是入的容易，可这二品全靠根骨与武力堆彻，寻常人入得一品便是江湖上有些本事的武夫了，能入二品更是到哪都可横着走。不过须知终是人外人天外天，想要不提着脑袋过日子，终得入翘楚，只有步了翘楚境，才能摸着那龙门的门槛。
欧冶子与天生翘楚，一杆之下捅烂过江鲤的丘升不同，自身根骨在白幕遮口中算是勉强能看，只是苦于师父在世时不让练那劳什子武功，反而修的是那道心，明悟一说。
欧冶子的那位师父庄浮生在大黎也算是位人物，及冠时著道家学说，借此在文榜名列第五，一举成名，而后淡去世人眼中，不惑之年提剑入江湖，与灼阳老祖角力，一怒之下一脚踏烂半座灼阳山头。若不是灼阳老祖凭着多年攒人鼎吞生息积累下的定力，还真未必斗的赢，庄浮生力竭而还笑道：“你这老东西活的太久了，待贫道百年后再战。”所有人都不曾看好的这位文修道士武力竟也是如此上乘。而后参加上京城文岁评，力压函谷众道士，一首七律词牌含沙射影暗示函谷关道士小肚鸡肠，气的函谷当世四大老天师之一须发皆炸，愤然离席。文岁评后二人于上京城外五十里国子关斗法，那一战打的过分凶恶，斩断满地生机，原本草长莺飞的国子关自那战后寸草不生，黄沙漫漫。
那位与庄浮生斗法的老天师尚未回山便病故途中，自那之后函谷关与武当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毕竟函谷云鹤道袍的老天师个个都是宝，死一个紫云庭的气运莲便少一朵。在春秋国战期间西蜀破国，函谷八位老天师死了七位，也没能挡下大黎铁蹄踏破西蜀皇宫，若非那世大黎皇帝青年时于紫云庭求学，估计也没函谷这一名号了。也因为如此，函谷道士都如同疯子一般，摸不得碰不得，还分外记仇，这次骑鹿青衣上武当，也是有备而来的。
庄浮生也是自知理亏，安安心心接过了掌门职务，一生躬耕后山，除了至交白幕遮，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临老收了五个徒弟，仙逝前半年骑鹤入楠洋木州，带回欧冶子，自此再未曾踏下山门半步。
小道士扶额叹气半晌，心想，此番下山原本是想和陆观尘就事论事比划比划，可谁料被白老头抢先一步，不过这两个人的那一架打得着实厉害，饶是欧冶子这等门外汉瞧上一瞧都颇有些感悟。
小道士拍了拍脑袋，有些头疼道：“白老头啊白老头，那六龙扶风赠予我不是白瞎了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我这身板，还没白天揍得那胖子结实，当真是揣着宝没地方花。”说到此处，小道士却忽然话锋一转，喃喃道：“不过待我驭得那六龙扶风之时，函谷紫云庭，贫道终是要上去看看的。”
踏泥吧嗒吧嗒嚼着草料，大概是这几日未曾出门，分外闷得慌，马厩的门板都被踢烂了，到底是驴脾气，吓得欧冶子好不容易才用过些时日带它去见小母驴才安抚下来。毕竟这头小驴子一路上驼着欧冶子南行几千里，一路任劳任怨当不得，倒是还算能说上几句话，一路南行也不算过于烦闷。毕竟路上过湖翻山还得靠踏泥那踏雪惊鸿的脚力，要不是这头二师兄若文最疼爱的小驴子，还真未必半年内就赶上端阳祭酒，更是无缘封鼋山上白幕遮入天人了。
想到此处，欧冶子忽然无奈的笑了笑道：“踏泥，镇子里又进来一位青衣女剑魁，名唤可好。”
翌日，紫衣华服的灼阳世子闵沐阳背着手走在大街心，背后不远处跟着那位低眉顺眼的四师叔黄夜行，也是废了好半天口舌才让这位脾气暴躁的师叔离自己几丈开外，换的半分清闲。
这黄夜行是灼阳老祖坐下八大孺首第四，七十多岁才踏入知命境，凭借一双疾风迅雷的铁爪在山门摸爬滚打厮杀过来，心境已趋于圆满。未曾拜入山门时便有千钧之力，早年间在东越境上生撕虎豹，也是因为这段沙场磨砺，致使杀伐气过重，脾气暴躁的很。初入山门被当时的坐下孺首羞辱，岂料竟隐忍数十载，初入翘楚便于山下拼死搏杀了这位老仇人，入了老祖的眼，这才一举上位。此番下山也是借机磨炼其心境，争取更上一层楼，看看偌大山门能否再出一位玄灵境。
不过这一路上可苦了这位小世子，什么规矩不得乱，主子抬头我这下人哪有抬头的份，什么多亏老祖赏识，我这老骨头也有用武之地云云，听的这位世子直苦耳朵生茧。
不过这黄夜行也确实算是个忠心之人，也多亏有他一路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到哪儿只要报上灼阳世子的名号，再加上这位颇有几分高人风范的老孺首往那一站，各地豪绅总要陪着笑脸相迎。毕竟这黄夜行江湖传言极为重视信誉，有机会能巴结上这南洋沐州第一大派这颗参天大树，怎么的也得卖尽力气。
小世子走上好半天，终于远远望见镇南的竹下书斋，停下脚步，冲着身后的黄夜行招了招手，黄夜行低着头加快步子，就差连滚带爬，手忙脚乱小跑到世子跟前，问道：“世子，前面便是儒圣城的内城书斋了，您唤老奴是要？”
闵沐阳本就粉雕玉琢的脸上依稀可见稚气未脱，小娃娃本就长得好看，十来岁出头的年纪，像极了爷孙出行踏青。一路上见识了不少山门外的景象，哪还收的住玩闹的心，当即计上心头，坏笑道：“四师叔，你让我看看那匣子里的东西。”
黄夜行顿时护住身后的背囊，颇感为难道：“世子息怒，不是老奴小气，可这匣中物实在是凶得很，就连老奴也至今未曾看过一眼，哪敢害了世子啊。”
闵沐阳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他当然知道这背囊里匣子的厉害，才出山门时趁黄夜行卸下背囊解手，偷偷摸了一把。嚯，隔着一层背囊都能感觉到寒意彻骨，这哪像是铁，更像是背了一块寒冰在身上，自那之后这小世子就一直有事没事摸上两把，过上两把手瘾。不过这黄夜行确实有些眼力见，发现后也不声张，只是自那之后这背囊再不离身，就连睡觉都他娘的抱在怀里，就跟小媳妇似的，碰不得摸不得。
闵沐阳叹口气道：“也罢，你且记得见到陆先生后，一切事宜由我商讨，你切莫声张。”
黄夜行点了点头，却加重了手上握着的背囊的力道，生怕离手半寸。
二人回过神来，只见身前忽然站着一位梳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女孩儿，不过总角之年，两个小辫子更是衬托几分出尘气质，一身大红袍，皮肤白皙的如同小瓷人，惹眼的很，脸上一抹笑容，眼神亦是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小镇安宁，只觉干净二字涌上心头。
闵沐阳疑惑道：“小妹妹，你这是？”
小女娃娃眨了眨眼，奶声奶气道：“你是来找陆先生的？”
“正是，我们主仆二人……”
眼前如瓷做的小娃娃抬起一只手打断道：“今日先生不见客。”
身后的黄夜行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与不敬，毕竟千里迢迢赶来，还是为赴赵玉子和灼阳老祖的约，说到底那陆观尘终究是不如赵玉子的，做什么事都不如当年那位儒圣痛快。
闵沐阳倒是沉稳许多，托着下巴沉思半晌，方才问道：“那何时可与我会上一面？”
“先生说，有缘自会相逢。”
灼阳世子有些愠怒，但一想到宗门大计，只得忍了，毕竟在山门里还有个哥哥觊觎这世子之位，虽然根骨天赋都不如自己，可架不住年龄阅历均不足，若是这趟差事办砸了，恐怕那喜怒无常的爷爷真有可能拿自己证长生鼎炉。一想太多便这怕那怕，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回头瞥一眼黄夜行，示意他千万莫要惹事，望了望四周的青石，也不在乎身上的紫衣华服，一屁股坐在青石上，目光灼灼望向近在咫尺的书斋，依稀可闻阵阵蒙童朗朗读书声。
黄夜行这下也没了办法，紧了紧身后背囊，恭恭敬敬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那一身惹眼红袍的小女娃努了努嘴，兴许是觉得颇感无奈，主动开口问道：“你就不让我进去和先生说一声？”
闵沐阳睁开眼睛，生怕眼前女娃娃说话不算数般连忙问道：“当真？那便多谢姑娘了。”
小娃娃冷冷一笑道：“不必谢，我不去。”
灼阳世子脸上顿时不太好看了，剑眉微皱，再次闭上眼睛，大有一股死磕到底的架势。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夜行也有些恼怒，却忽然转身看向身后，远处，一青衫女子缓步而来，看到这僵峙的三人，眉梢隐有股疑问。走过黄夜行身旁时，他特意握紧了背囊，半分不敢松懈。
那一袭青衫没去管那紧张兮兮的黄夜行，不紧不慢缓步走过，一双杏眼微微眨了眨，来到小瓷人跟前，“你家先生在吗？”
小瓷人吸了吸鼻子，娘嘞，这姐姐真好看，连忙道：“在的在的，先生刚好有空，我去替姐姐通报一声。”听到这话，闵沐阳和黄夜行不约而同咬紧牙关，一万句骂娘憋在嘴里，终究是轻轻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说完，转身跑向书斋，刚走两步，又回过身问道：“对了好看姐姐，你叫什么？”
眼前的青衫佳人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斑竹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应答般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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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夜行顿时护住身后的背囊，颇感为难道：“世子息怒，不是老奴小气，可这匣中物实在是凶得很，就连老奴也至今未曾看过一眼，哪敢害了世子啊。”
闵沐阳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他当然知道这背囊里匣子的厉害，才出山门时趁黄夜行卸下背囊解手，偷偷摸了一把。嚯，隔着一层背囊都能感觉到寒意彻骨，这哪像是铁，更像是背了一块寒冰在身上，自那之后这小世子就一直有事没事摸上两把，过上两把手瘾。不过这黄夜行确实有些眼力见，发现后也不声张，只是自那之后这背囊再不离身，就连睡觉都他娘的抱在怀里，就跟小媳妇似的，碰不得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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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夜行点了点头，却加重了手上握着的背囊的力道，生怕离手半寸。
二人回过神来，只见身前忽然站着一位梳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女孩儿，不过总角之年，两个小辫子更是衬托几分出尘气质，一身大红袍，皮肤白皙的如同小瓷人，惹眼的很，脸上一抹笑容，眼神亦是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小镇安宁，只觉干净二字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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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夜行也有些恼怒，却忽然转身看向身后，远处，一青衫女子缓步而来，看到这僵峙的三人，眉梢隐有股疑问。走过黄夜行身旁时，他特意握紧了背囊，半分不敢松懈。
那一袭青衫没去管那紧张兮兮的黄夜行，不紧不慢缓步走过，一双杏眼微微眨了眨，来到小瓷人跟前，“你家先生在吗？”
小瓷人吸了吸鼻子，娘嘞，这姐姐真好看，连忙道：“在的在的，先生刚好有空，我去替姐姐通报一声。”听到这话，闵沐阳和黄夜行不约而同咬紧牙关，一万句骂娘憋在嘴里，终究是轻轻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说完，转身跑向书斋，刚走两步，又回过身问道：“对了好看姐姐，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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