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七个银元
莫执咀嚼着八流刚刚所说的这个故事。
首先，他先捋清楚了丁魁这个人的身份，他最开始有些云里雾里，以为丁魁便是山上的那个猎户，是猎户那家伙来这儿找买卖来了，但越听越不是那么一回事。来的其实另有其人，算得上是猎户的“第三个兄弟”。而在故事里边，那猎户，其实是一个跟叶荣一样，“没有转圜余地”的人。
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转圜余地。
莫执回忆着自己刚刚在大火中看见的身影，那一具具被烧焦化为了粉灰的尸体，从皮囊骨头化为齑粉只是在一刻之间，生命在那时候好像是升了天就会消散的火星，无轻无重，无分无量。冥冥之中好像有某股力量牵引着他到了这里，让他成为了一切的见证者。见证什么？见证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杀了人，抛了尸，点了火，了却了性命。
师傅说得对，在这个世界，人命并不重要。
“后来，那个叶秉就跟叶荣两个人细聊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们避开了所有人。”
叶荣，那个与他在成德殿与护军山均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第一次他见证了这家伙的一场风流，甚至心里边还憋了几声笑声。第二次，他看着他在遇袭之后，在山上不知所措，然后，是他劫走了倒地的那个“何同心”。
人当然是他劫走的，按师傅的话说，他是棋盘上除了黑子与白子之外的第三种棋子，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让一切的走向变得……变得……不可捉摸。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劫走那具尸体，现在的故事走向该会是怎样的呢？依照计划，在山上的叶荣将会百口莫辩，那具假的“何同心”负伤之后，真的“何同心”就会款款登场。这个何同心，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在叶荣的故事里，他与何同心似乎是情同手足，英雄相惜，但在那个猎户的故事里，整盘大棋，不过都是为了陷害他而摆的而已。
不，不该这么说，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这盘棋，肯定不会是为了叶荣一人单单而下的，家族纷争，从来不会只针对一个人，棋子围的是叶荣，另一方棋子却是整个叶家。
驳倒叶家的第一步，便是这惜你怜你，即便刀山立在你眼前也要一试的叶荣吗？
莫执想着故事中的叶荣，如果莫执遇见他，或许也会与他惺惺相惜的吧。
只是，现在，再次看见他，是在这乱葬坟旁，他甚至，连眼睛都抬不起了。
当时在护军山上所见的人，一个个都已现身了。猎户，一个为了兄弟和钱财而被困在圈里的苦命人。叶荣，一个身在局中却偏要往局中深处去的苦命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相似的。而这一切，一定都有一个源头，那个源头甚至不是当日护军山之事，在那一前，一定就有某些大手已经开始操谋。董瀚文告诉过他，人越老，爬得越慢、越高，便越喜欢用这些下棋的手来操持一切。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好似妖娆的珍馐，覆新的美人，令他们欲罢不能。
那么，故事里还没有出现的两个人，你们在哪呢？那个对“何同心”下了真正的杀手的人，还有那个真正的“何同心”，你们在哪儿？你们难道与我一样，都是这冥冥之中命运的宠儿吗？还是说，你们就是操纵命运的本身呢？
“他们谈完之后，那个叶荣直接一把搂过我，说让我一起去。我当时一下就吓坏了，我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危险，我怎么还敢去啊？我很惜命的啊。”
“那你怎么又来了？”
“那不是因为……要钱不要命嘛！”这八流看着倒是还有点沾沾自喜，“而且，我有自信，只要我想逃，没人抓得住我。”
“那你是怎么被我擒住的？”
“屁！抓我的明明就不是你，是另一个人！你们两个合伙对付我一个小孩子，你们说得过去吗？”
“当然说得过去。因为，我根本就没出手。”
“谁知道你暗地里使了什么花招。你有本事放我走，让他出来，让他再抓我一遍，你只要不动手，他绝对抓不到我。”
“没有必要。”莫执捂了捂这八流的眼睛，本一番交谈下来，还觉得这八流还有些可取之处，没想到还是那种滑头样。已经确认的事情没必要再确定一遍，人家当你师祖绰绰有余，你逃一百遍一万遍也逃不掉。
“你继续说你的故事，你说你要钱不要命，他们给了你多少个？”
“多少个？”八流忽然一下子脖子缩了回去，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是在暗暗地打什么主意，不过这种表情当然逃不了莫执的瞳力。
“一个。”八流好像是数清楚了。
“一个什么？”
“一个……银元。”
“那这是……什么？”莫执掏了掏口袋，那里面是——七个银元。那都是刚刚在八流的口袋里搜的。
“你还给我！”八流立马挣脱了起来。只可惜，你这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囚缚，肋部还被一川大师点了骨，绝对不可能逃得掉。
“你直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个？”
“七……七个！没错，就是七个。”
“我仔细想想啊，刚刚你说，那个叶荣，在暗市悬契，是他的全部家当十一个银元。他一下子就给了你七个银元，你是帮他找到了人呢，还是……直接偷了他的呢？”
“不，不，我没偷，我没偷，我哪敢去偷他的啊，我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我这些都是捡的啊，都是捡的。”
“捡的？世界上还有七个银元等你来捡？你是觉得这世上都是公子少爷，没人愿意去捡这七个银元了是吗？”
“不，不，不，那一个是他给我的，剩下六个是捡的，真的是捡的。那个人拿了叶荣的六个银元，那个是他的，但是他死了，他死了，他都死了我才捡的……”
“谁？谁死了？”莫执的心忽然一下子开始砰砰砰狂跳，止都止不住。
“那个，就是那个来报信的人的兄弟，那个人，他死了。”
“他……”莫执一下子感觉心跌入了冷窖，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背着“何同心”尸首奔波的夜晚，当他把那具尸体背入酒窖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如此的冰冷。
“……死了。”颤颤巍巍的最后两个字，这时候才从他的嘴里吐出。
“是啊，他是那个丁魁的兄弟，好像是叫作丁乙吧，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的，他尸体还在那边呢，被落叶盖住了。”
噗。
莫执没由来地咳了一声，就这一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他的大脑。咚，咚，咚，就像是大海敲击着湖面，就像是云川震动着高山。
“你说。”莫执有些疲惫般地说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你还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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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先捋清楚了丁魁这个人的身份，他最开始有些云里雾里，以为丁魁便是山上的那个猎户，是猎户那家伙来这儿找买卖来了，但越听越不是那么一回事。来的其实另有其人，算得上是猎户的“第三个兄弟”。而在故事里边，那猎户，其实是一个跟叶荣一样，“没有转圜余地”的人。
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转圜余地。
莫执回忆着自己刚刚在大火中看见的身影，那一具具被烧焦化为了粉灰的尸体，从皮囊骨头化为齑粉只是在一刻之间，生命在那时候好像是升了天就会消散的火星，无轻无重，无分无量。冥冥之中好像有某股力量牵引着他到了这里，让他成为了一切的见证者。见证什么？见证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杀了人，抛了尸，点了火，了却了性命。
师傅说得对，在这个世界，人命并不重要。
“后来，那个叶秉就跟叶荣两个人细聊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们避开了所有人。”
叶荣，那个与他在成德殿与护军山均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第一次他见证了这家伙的一场风流，甚至心里边还憋了几声笑声。第二次，他看着他在遇袭之后，在山上不知所措，然后，是他劫走了倒地的那个“何同心”。
人当然是他劫走的，按师傅的话说，他是棋盘上除了黑子与白子之外的第三种棋子，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让一切的走向变得……变得……不可捉摸。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劫走那具尸体，现在的故事走向该会是怎样的呢？依照计划，在山上的叶荣将会百口莫辩，那具假的“何同心”负伤之后，真的“何同心”就会款款登场。这个何同心，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在叶荣的故事里，他与何同心似乎是情同手足，英雄相惜，但在那个猎户的故事里，整盘大棋，不过都是为了陷害他而摆的而已。
不，不该这么说，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这盘棋，肯定不会是为了叶荣一人单单而下的，家族纷争，从来不会只针对一个人，棋子围的是叶荣，另一方棋子却是整个叶家。
驳倒叶家的第一步，便是这惜你怜你，即便刀山立在你眼前也要一试的叶荣吗？
莫执想着故事中的叶荣，如果莫执遇见他，或许也会与他惺惺相惜的吧。
只是，现在，再次看见他，是在这乱葬坟旁，他甚至，连眼睛都抬不起了。
当时在护军山上所见的人，一个个都已现身了。猎户，一个为了兄弟和钱财而被困在圈里的苦命人。叶荣，一个身在局中却偏要往局中深处去的苦命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相似的。而这一切，一定都有一个源头，那个源头甚至不是当日护军山之事，在那一前，一定就有某些大手已经开始操谋。董瀚文告诉过他，人越老，爬得越慢、越高，便越喜欢用这些下棋的手来操持一切。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好似妖娆的珍馐，覆新的美人，令他们欲罢不能。
那么，故事里还没有出现的两个人，你们在哪呢？那个对“何同心”下了真正的杀手的人，还有那个真正的“何同心”，你们在哪儿？你们难道与我一样，都是这冥冥之中命运的宠儿吗？还是说，你们就是操纵命运的本身呢？
“他们谈完之后，那个叶荣直接一把搂过我，说让我一起去。我当时一下就吓坏了，我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危险，我怎么还敢去啊？我很惜命的啊。”
“那你怎么又来了？”
“那不是因为……要钱不要命嘛！”这八流看着倒是还有点沾沾自喜，“而且，我有自信，只要我想逃，没人抓得住我。”
“那你是怎么被我擒住的？”
“屁！抓我的明明就不是你，是另一个人！你们两个合伙对付我一个小孩子，你们说得过去吗？”
“当然说得过去。因为，我根本就没出手。”
“谁知道你暗地里使了什么花招。你有本事放我走，让他出来，让他再抓我一遍，你只要不动手，他绝对抓不到我。”
“没有必要。”莫执捂了捂这八流的眼睛，本一番交谈下来，还觉得这八流还有些可取之处，没想到还是那种滑头样。已经确认的事情没必要再确定一遍，人家当你师祖绰绰有余，你逃一百遍一万遍也逃不掉。
“你继续说你的故事，你说你要钱不要命，他们给了你多少个？”
“多少个？”八流忽然一下子脖子缩了回去，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是在暗暗地打什么主意，不过这种表情当然逃不了莫执的瞳力。
“一个。”八流好像是数清楚了。
“一个什么？”
“一个……银元。”
“那这是……什么？”莫执掏了掏口袋，那里面是——七个银元。那都是刚刚在八流的口袋里搜的。
“你还给我！”八流立马挣脱了起来。只可惜，你这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囚缚，肋部还被一川大师点了骨，绝对不可能逃得掉。
“你直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个？”
“七……七个！没错，就是七个。”
“我仔细想想啊，刚刚你说，那个叶荣，在暗市悬契，是他的全部家当十一个银元。他一下子就给了你七个银元，你是帮他找到了人呢，还是……直接偷了他的呢？”
“不，不，我没偷，我没偷，我哪敢去偷他的啊，我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我这些都是捡的啊，都是捡的。”
“捡的？世界上还有七个银元等你来捡？你是觉得这世上都是公子少爷，没人愿意去捡这七个银元了是吗？”
“不，不，不，那一个是他给我的，剩下六个是捡的，真的是捡的。那个人拿了叶荣的六个银元，那个是他的，但是他死了，他死了，他都死了我才捡的……”
“谁？谁死了？”莫执的心忽然一下子开始砰砰砰狂跳，止都止不住。
“那个，就是那个来报信的人的兄弟，那个人，他死了。”
“他……”莫执一下子感觉心跌入了冷窖，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背着“何同心”尸首奔波的夜晚，当他把那具尸体背入酒窖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如此的冰冷。
“……死了。”颤颤巍巍的最后两个字，这时候才从他的嘴里吐出。
“是啊，他是那个丁魁的兄弟，好像是叫作丁乙吧，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的，他尸体还在那边呢，被落叶盖住了。”
噗。
莫执没由来地咳了一声，就这一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他的大脑。咚，咚，咚，就像是大海敲击着湖面，就像是云川震动着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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