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穴中深影
可真是一场滑稽的表演。莫执不禁轻哼了一口气。
师傅的思维完全无法以常人来理解，他似乎永远比一般人想得快两步，而他那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话语也令人完全捉摸不透，比如现在，莫执一个人攀附在这狭窄的洞穴中，但他依然没有理清师傅这所作所为的思路。
他说灵介在这个洞穴的深处，这他倒是不曾怀疑。刚刚那个掩体是新的，或许是借助了灵介的力量，但在他的瞳力面前依然简陋得像是沙子堆砌成的房屋，破绽招招皆是，于是他一掌便破了那黑暗中虚伪的掩饰。
这儿是条死路，这也是真的，真的无风也无水，自己尽量压低了匍匐的声响，于是这儿只剩下了细簌细簌老鼠啮噬般的声音。那是自己衣物摩挲穴壁的声音。这儿无风也无水，连沙儿滚动的声音也听不着。
而且这儿逼仄得可怕，甚至比当日在鹦鹉村带着兰因去会见他兄长嫂嫂时的那个洞穴还要狭小。而且，这个洞穴一看便是人工穿凿的，四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连带着自己攀爬时也浑身不痛快，他甚至不得不频繁地变换姿势，才得以在这洞穴中别扭地穿行。
这个洞穴是新近凿成的吗？却又不是，没有松软的新土，也没有堆散的积沙，这似乎是个年岁已久的坑穴，连带着他闻着自己都好似有一股腐蚀的霉气。
而且这儿日月无光，没有任何一丝光的罅隙，只有黑暗，黑暗，他尚且能够凭借瞳力，可是，寻常人如何能够忍受在这种黑暗逼仄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攀寻，那是一种对生理和心理极度的双重折磨，尤其是，这一路还没有尽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一天你醒来时，发现你在一个深邃的海底，你奋力地想往上游，却怎么游，都没有尽头。
难怪师傅不敢进来。莫执好像突然明白了师傅那一点小心思，他又不像自己有一双瞳力护佑，而且你别看他处处谨慎冷静，说不定暗自里怕得很，否则他为何执意要看着门？这儿有什么门供他可看的吗？
如此想着，莫执才稍稍镇定了一些。在这种地方孤身一人，他自然也有些小怵，并非见过了大风大浪便不怕狭窄逼仄，前者是危险，而后者是幽惧。尤其是，这幽聚的尽头，还有一个灵介在等着自己。
师傅说这个灵介不是自己的对手，鬼知道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或者就是随便编来哄小孩的话罢了。他素来便会哄骗人心，怕不是只是用来骗他有勇气爬墙的话罢了。
“第三日，挖到这儿，好累。下次再到这儿便是第三天的量。记得了。”
莫执突然看到洞穴的凸岩上刻下了一行字，不知道是谁的字迹，也不知道是何时的字迹，但是有这么一行字刻着。
看这字上所写，似乎是那个挖凿洞穴的人，他说“下次再到这儿便是第三天的量”，也就是说，他从洞穴下的掩体，挖到这儿，用了三天。
对了！莫执如梦初醒，当时山河剧烈，巨石崩塌，引水路里掩埋了一大堆父亲的簇拥，这或许便是其中的一个，倒塌的山岩没有将其掩埋压碎，反而给了他一个喘息的空间，他便利用起手边的挖镐，想要掘山而出。
可是，可是……莫执不敢再想下去。
莫执继续往前爬去，黑暗的山穴中，这个人无疑便跟满一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这般字迹，他只能靠手摸索才能触碰得到，倘若不是自己身怀瞳力，这一些他也将视若无物。
“第五日。身边渐渐没声了。应该差不多都撑不下去了。毕竟是第五天了。”
这写的是……当年，引水路里边被掩埋的那些尸首，后来被那个灵介化为武器张牙舞爪的那些骨头，的身躯。第五天时，已在暗无天日中，慢慢地死光了。
五天，看不见光，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哀嚎，身残骨断却无能为力，意识渐黯却无能为力，甚至于可能，食物被旁人抢夺，口干欲裂水囊却早被人所瓜分，心中唯一的希冀是有人能来搭救自己，有一天那石头缝中能蹦出一丝光亮，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点点等待着，终于等到了——死亡。
莫执只能继续往前爬去。
“第七日，他跟我说要挖一个大的豁口，不能一直再攀上攀下，那样太费体力。他说得对。”
这个故事里还有第二个人。
莫执不知怎的稍稍宽慰了一口气，没错，第三天后是第五天，第五天后是第七天，这说明他们两人是轮流挖洞凿穴的，还好，至少彼此有个依伴，说了话有人能够听着。在这种时候，有个能同自己共进退的伙伴，便好像是寻常人多了两条臂膀，便好像是黑暗中多了一双眼睛。
“第九日，四处搜罗了一些食物。很少，不太够。”
再过了此处，眼前便忽然变得豁然开朗了。是的，眼前便是两人商定好的两人修养生息的豁口。此处豁口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将将够四五人藏身而已。自然，两人到了此时，怕是已经油尽烛干，有一份栖身之地便已是不错了。
“第十天了，还是无人来救。我们应该是这洞里唯一还活着的两个人了。”
这个豁口里，写着不少他的字迹，想来是静息于此时，心中思绪万千，郁结重累，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来。
“将军不知如何了，无人来通报，不知如何了。”
这里所说的将军，莫非是自己的老爹，当时尚在北伐军中的莫绥诚？该是没错，他们说，这洞里掩埋的，都是当时自发来为父亲完成引水路这一未竟事业的拥趸。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是无人救援。将军的处境想必不好。朝上朝下，皆多败类！”
最后的“皆多败类”四个字，写得浓墨重笔，想来是气郁灵结，忿而扼发。
有识之士皆如此。
但却，莫执忽然又明白了一个事，那便是，当时这些人被困在这山穴之中，竟无一人来救援。若是父亲知道，他想必定会差人解救，但却，没有，没有，甚至于，那镇海祠都渐渐荒废成了一座腐祠。那已是父亲声名狼藉，遁入莫城之时的事了
当时泊爻城的城主是谁？是，是，是，是何光。
“第十一日，吻了他，虽然唇舌干裂，但是水乳 交融。”
算得上是，这洞里所写的唯一一条好消息。不过莫执刚刚似乎是错解了一个意思，这个人，该是“她”，而不是“他”。
只不过……这当然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因为，在这豁口的低矮处，堆积着一具尸首。或许，算不上是一具尸首，只是，一些骸骨。
他们当然没能逃出去，因为，这里，是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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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的思维完全无法以常人来理解，他似乎永远比一般人想得快两步，而他那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话语也令人完全捉摸不透，比如现在，莫执一个人攀附在这狭窄的洞穴中，但他依然没有理清师傅这所作所为的思路。
他说灵介在这个洞穴的深处，这他倒是不曾怀疑。刚刚那个掩体是新的，或许是借助了灵介的力量，但在他的瞳力面前依然简陋得像是沙子堆砌成的房屋，破绽招招皆是，于是他一掌便破了那黑暗中虚伪的掩饰。
这儿是条死路，这也是真的，真的无风也无水，自己尽量压低了匍匐的声响，于是这儿只剩下了细簌细簌老鼠啮噬般的声音。那是自己衣物摩挲穴壁的声音。这儿无风也无水，连沙儿滚动的声音也听不着。
而且这儿逼仄得可怕，甚至比当日在鹦鹉村带着兰因去会见他兄长嫂嫂时的那个洞穴还要狭小。而且，这个洞穴一看便是人工穿凿的，四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连带着自己攀爬时也浑身不痛快，他甚至不得不频繁地变换姿势，才得以在这洞穴中别扭地穿行。
这个洞穴是新近凿成的吗？却又不是，没有松软的新土，也没有堆散的积沙，这似乎是个年岁已久的坑穴，连带着他闻着自己都好似有一股腐蚀的霉气。
而且这儿日月无光，没有任何一丝光的罅隙，只有黑暗，黑暗，他尚且能够凭借瞳力，可是，寻常人如何能够忍受在这种黑暗逼仄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攀寻，那是一种对生理和心理极度的双重折磨，尤其是，这一路还没有尽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一天你醒来时，发现你在一个深邃的海底，你奋力地想往上游，却怎么游，都没有尽头。
难怪师傅不敢进来。莫执好像突然明白了师傅那一点小心思，他又不像自己有一双瞳力护佑，而且你别看他处处谨慎冷静，说不定暗自里怕得很，否则他为何执意要看着门？这儿有什么门供他可看的吗？
如此想着，莫执才稍稍镇定了一些。在这种地方孤身一人，他自然也有些小怵，并非见过了大风大浪便不怕狭窄逼仄，前者是危险，而后者是幽惧。尤其是，这幽聚的尽头，还有一个灵介在等着自己。
师傅说这个灵介不是自己的对手，鬼知道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或者就是随便编来哄小孩的话罢了。他素来便会哄骗人心，怕不是只是用来骗他有勇气爬墙的话罢了。
“第三日，挖到这儿，好累。下次再到这儿便是第三天的量。记得了。”
莫执突然看到洞穴的凸岩上刻下了一行字，不知道是谁的字迹，也不知道是何时的字迹，但是有这么一行字刻着。
看这字上所写，似乎是那个挖凿洞穴的人，他说“下次再到这儿便是第三天的量”，也就是说，他从洞穴下的掩体，挖到这儿，用了三天。
对了！莫执如梦初醒，当时山河剧烈，巨石崩塌，引水路里掩埋了一大堆父亲的簇拥，这或许便是其中的一个，倒塌的山岩没有将其掩埋压碎，反而给了他一个喘息的空间，他便利用起手边的挖镐，想要掘山而出。
可是，可是……莫执不敢再想下去。
莫执继续往前爬去，黑暗的山穴中，这个人无疑便跟满一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这般字迹，他只能靠手摸索才能触碰得到，倘若不是自己身怀瞳力，这一些他也将视若无物。
“第五日。身边渐渐没声了。应该差不多都撑不下去了。毕竟是第五天了。”
这写的是……当年，引水路里边被掩埋的那些尸首，后来被那个灵介化为武器张牙舞爪的那些骨头，的身躯。第五天时，已在暗无天日中，慢慢地死光了。
五天，看不见光，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哀嚎，身残骨断却无能为力，意识渐黯却无能为力，甚至于可能，食物被旁人抢夺，口干欲裂水囊却早被人所瓜分，心中唯一的希冀是有人能来搭救自己，有一天那石头缝中能蹦出一丝光亮，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点点等待着，终于等到了——死亡。
莫执只能继续往前爬去。
“第七日，他跟我说要挖一个大的豁口，不能一直再攀上攀下，那样太费体力。他说得对。”
这个故事里还有第二个人。
莫执不知怎的稍稍宽慰了一口气，没错，第三天后是第五天，第五天后是第七天，这说明他们两人是轮流挖洞凿穴的，还好，至少彼此有个依伴，说了话有人能够听着。在这种时候，有个能同自己共进退的伙伴，便好像是寻常人多了两条臂膀，便好像是黑暗中多了一双眼睛。
“第九日，四处搜罗了一些食物。很少，不太够。”
再过了此处，眼前便忽然变得豁然开朗了。是的，眼前便是两人商定好的两人修养生息的豁口。此处豁口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将将够四五人藏身而已。自然，两人到了此时，怕是已经油尽烛干，有一份栖身之地便已是不错了。
“第十天了，还是无人来救。我们应该是这洞里唯一还活着的两个人了。”
这个豁口里，写着不少他的字迹，想来是静息于此时，心中思绪万千，郁结重累，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来。
“将军不知如何了，无人来通报，不知如何了。”
这里所说的将军，莫非是自己的老爹，当时尚在北伐军中的莫绥诚？该是没错，他们说，这洞里掩埋的，都是当时自发来为父亲完成引水路这一未竟事业的拥趸。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是无人救援。将军的处境想必不好。朝上朝下，皆多败类！”
最后的“皆多败类”四个字，写得浓墨重笔，想来是气郁灵结，忿而扼发。
有识之士皆如此。
但却，莫执忽然又明白了一个事，那便是，当时这些人被困在这山穴之中，竟无一人来救援。若是父亲知道，他想必定会差人解救，但却，没有，没有，甚至于，那镇海祠都渐渐荒废成了一座腐祠。那已是父亲声名狼藉，遁入莫城之时的事了
当时泊爻城的城主是谁？是，是，是，是何光。
“第十一日，吻了他，虽然唇舌干裂，但是水乳 交融。”
算得上是，这洞里所写的唯一一条好消息。不过莫执刚刚似乎是错解了一个意思，这个人，该是“她”，而不是“他”。
只不过……这当然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因为，在这豁口的低矮处，堆积着一具尸首。或许，算不上是一具尸首，只是，一些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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