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杭之影（七）
·13
四周山的大火没有持续很久，多亏了它外面那条装模做样的护城河，这对于所有依靠这座山维持生活的人来说是件幸运的事情。然而，寨子已经被烧光了。
所幸，我们的功臣，戍卫部烽火台的哨兵周七和夏朷带回了重要的信息。
或者说，周七带回了重要的信息，因为夏朷事后表示，自己一直被困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是周七过来救了自己。
周七告诉了城主所有的事情。事实上，那群山贼居然真的是北羌族安插在南杭城的奸细，而目的正是探查南杭城的战力。
他们先是用了数年时间在南杭城各地安插眼线，而最近在官道上抢的不是别的，正是南杭城的风景图志。这图志本是为了向邻城的首领书客们介绍南杭城的地质风光，但对于北羌族来说却是探知南杭地理的大好物件。而斥候队来的时候，他们安插在城里的眼线及时报知了消息——当然这眼线并不是斥候十三队的队长徐宥佐，事实上，徐宥佐是此次任务中唯一一个失踪的人，直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山贼在审问周七的时候愚蠢地透露了这些信息，而周七也回报了他们许多。比如关于南杭城兵力的一个夸张的数字，各种不存在的新式兵种和新式武器。夜袭使得他有机会趁乱逃走。
当然南杭城的人们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只知道北羌族似乎又要来了，二十年前的梦魇又开始萦绕在心头，所有靠父辈蹭饭吃的士兵都自觉离开了这个可怕的行业，一些原本准备颐养天年的老家伙又开始重新出山兢兢业业地操练新兵，南杭城破天荒地开始去各地宣传征兵，虽然来应征的人寥寥无几，但终归是个好兆头。
而对于周七来说，他依旧在七日轮更时一动不动地守着烽火台，也开始在闲暇之余去军机处听授兵法，当然了，他还是爱去那个酒馆，虽然酒馆换了许多人，六儿不见了，酒馆的主人也不见了，但他毕竟是酒馆的常客了。新来的主人想给酒馆起个新名字，周七对他说，取名叫时间酒馆吧。
“好名字。但是有什么含义呢？”
周七告诉了他一个小时候听来的故事，故事里时间是一个画家，他在每一个瞬间都要做一幅画，画里画的就是属于他的这个世界。一天，一个画中人来找他，说，我刚到长安，但发现卷宗落在家里了，你能让我回到我在家时的那幅画里吗，我好把卷宗取来。画家说，可以。画中人惊喜地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家中，但家里人却告诉他，他已经离家整整一年了。
“而且他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这次都胡子拉碴啦。”周七自己加了一小段。
·14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那一天，周七还在山寨里的时候。
他被严严实实地绑着，从头到脚都捆着绳索，他面前站着两个人：那个女人，还有斥候长。
周七不止手脚被捆着，嘴里还塞着阻止他发声的布料，他恶狼似的看着站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好像想用眼睛把他们都吃下去。
一个人似乎刚刚回到山寨，接着就被屋子外的山贼给推到了这个房间里来。进来的是那个蒙面人。他看见周七，眼神闪躲了一下。
“到齐了，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斥候长说话了，“来，六弟，给你的老朋友介绍一下自己。”
蒙面人似乎是极其不情愿，转身就想离去。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介绍吧，这是我们……”
“不用，我自己来。”蒙面人一把拉开了自己的面罩，周七看着他，突然想哭，又突然想笑，这个蒙面人，是六儿！
“我叫纳木措六”六儿说，“北羌族第六顺位的继承人。”
周七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事感到惊讶了，或者说，这群山贼全是什么些外族异人或者地牢逃犯他才会感到正常。
周七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面无悲喜。
“我是祁与宥佐，在这里的化名是徐宥佐。也是斥候十三队的队长。”
女人冷冷地看着周七，似乎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斥候长，不，我们还是称呼他为祁与宥佐吧，他见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没错，你所想的都是对的，我们就是北羌族派来潜伏在南杭的奸细。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确保你不会逃走。
费这么大心思设这个局，理由有两个，一是给我自己安排一个消失不见的理由，二就是为了你。实不相瞒，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关注你了，如果南杭城里没人故意要你难堪，那么凭借你的天赋，将来毫无疑问会成为我们最头疼的敌人，所以我们要带走你。
对了，我是不是忘说了，我们在这里也有十年了，六弟没十岁的时候我们就来了，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做到今天这样的布局。但我们要回北羌了，我们希望你将来能够在北羌辅佐六弟。这也是六弟自己的意思。”
周七看向六儿，六儿故意别开脸，不去看周七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们知道你或许不会愿意帮助外人对付自己人，我们不会勉强你，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委屈你在北羌待一辈子了。北羌人尚武，不会杀一个有骨气的武人，但也不会允许他威胁自己族人的安全。”
他似乎是讲完了，看向身边的两人。但没有人愿意说话。
“呜呜呜呜呜”周七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六儿走过来，取下了塞在周七嘴里的布料。
“我四哥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明天我们走的时候自然会把他放了。”六儿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能放!”一直冷眼相对的女人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这种人留着肯定是个祸害。”
“我承认夏朷是个将士之才。”祁与宥佐说，“如果不放只能把他杀了。”
“不能杀！”六儿凛然看着祁与宥佐和那个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女人，“你们要是杀了他，把我也杀了。”
“既然六弟这么说，那就不杀。再说，这里只有我二十年前上过前线，能当刽子手的只有我，我可不想在要回家的时候沾了血气。”祁与宥佐甩甩手。女人盯着周七，牙齿咯咯打颤。
“说起来，你们北羌人不是说只要打败了你们就能得到赦免权吗？怎么，敢不敢让我试一下？”周七说的是他曾跟六儿讨论过的那个故事：北羌人的俘虏只要能战胜北羌族里与他同级的一名士兵，就能被直接释放。但周七也知道对方既然特意绑了自己，便不会有机会让自己逃走。他这么说一是碰碰运气，二是为了激他们一下。现在周七看到这些人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心里就能感到一分痛快。
“哈哈对了那就是北羌人啊，你们北羌族的男人看到比自己厉害的男人比看见十万个女人都高兴，都他妈的有病！”女人似乎是突然发疯了，便让周七也有些手足无措。她留着泪跑出了屋子。
“你去陪陪她。”六儿对祁与宥佐说。但祁与宥佐却依然站在原地，对着六儿苦笑。六儿指了指房门的方向，“这里我一个人就行。我陪周七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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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山的大火没有持续很久，多亏了它外面那条装模做样的护城河，这对于所有依靠这座山维持生活的人来说是件幸运的事情。然而，寨子已经被烧光了。
所幸，我们的功臣，戍卫部烽火台的哨兵周七和夏朷带回了重要的信息。
或者说，周七带回了重要的信息，因为夏朷事后表示，自己一直被困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是周七过来救了自己。
周七告诉了城主所有的事情。事实上，那群山贼居然真的是北羌族安插在南杭城的奸细，而目的正是探查南杭城的战力。
他们先是用了数年时间在南杭城各地安插眼线，而最近在官道上抢的不是别的，正是南杭城的风景图志。这图志本是为了向邻城的首领书客们介绍南杭城的地质风光，但对于北羌族来说却是探知南杭地理的大好物件。而斥候队来的时候，他们安插在城里的眼线及时报知了消息——当然这眼线并不是斥候十三队的队长徐宥佐，事实上，徐宥佐是此次任务中唯一一个失踪的人，直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山贼在审问周七的时候愚蠢地透露了这些信息，而周七也回报了他们许多。比如关于南杭城兵力的一个夸张的数字，各种不存在的新式兵种和新式武器。夜袭使得他有机会趁乱逃走。
当然南杭城的人们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只知道北羌族似乎又要来了，二十年前的梦魇又开始萦绕在心头，所有靠父辈蹭饭吃的士兵都自觉离开了这个可怕的行业，一些原本准备颐养天年的老家伙又开始重新出山兢兢业业地操练新兵，南杭城破天荒地开始去各地宣传征兵，虽然来应征的人寥寥无几，但终归是个好兆头。
而对于周七来说，他依旧在七日轮更时一动不动地守着烽火台，也开始在闲暇之余去军机处听授兵法，当然了，他还是爱去那个酒馆，虽然酒馆换了许多人，六儿不见了，酒馆的主人也不见了，但他毕竟是酒馆的常客了。新来的主人想给酒馆起个新名字，周七对他说，取名叫时间酒馆吧。
“好名字。但是有什么含义呢？”
周七告诉了他一个小时候听来的故事，故事里时间是一个画家，他在每一个瞬间都要做一幅画，画里画的就是属于他的这个世界。一天，一个画中人来找他，说，我刚到长安，但发现卷宗落在家里了，你能让我回到我在家时的那幅画里吗，我好把卷宗取来。画家说，可以。画中人惊喜地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家中，但家里人却告诉他，他已经离家整整一年了。
“而且他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这次都胡子拉碴啦。”周七自己加了一小段。
·14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那一天，周七还在山寨里的时候。
他被严严实实地绑着，从头到脚都捆着绳索，他面前站着两个人：那个女人，还有斥候长。
周七不止手脚被捆着，嘴里还塞着阻止他发声的布料，他恶狼似的看着站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好像想用眼睛把他们都吃下去。
一个人似乎刚刚回到山寨，接着就被屋子外的山贼给推到了这个房间里来。进来的是那个蒙面人。他看见周七，眼神闪躲了一下。
“到齐了，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斥候长说话了，“来，六弟，给你的老朋友介绍一下自己。”
蒙面人似乎是极其不情愿，转身就想离去。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介绍吧，这是我们……”
“不用，我自己来。”蒙面人一把拉开了自己的面罩，周七看着他，突然想哭，又突然想笑，这个蒙面人，是六儿！
“我叫纳木措六”六儿说，“北羌族第六顺位的继承人。”
周七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事感到惊讶了，或者说，这群山贼全是什么些外族异人或者地牢逃犯他才会感到正常。
周七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面无悲喜。
“我是祁与宥佐，在这里的化名是徐宥佐。也是斥候十三队的队长。”
女人冷冷地看着周七，似乎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斥候长，不，我们还是称呼他为祁与宥佐吧，他见剩下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没错，你所想的都是对的，我们就是北羌族派来潜伏在南杭的奸细。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确保你不会逃走。
费这么大心思设这个局，理由有两个，一是给我自己安排一个消失不见的理由，二就是为了你。实不相瞒，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关注你了，如果南杭城里没人故意要你难堪，那么凭借你的天赋，将来毫无疑问会成为我们最头疼的敌人，所以我们要带走你。
对了，我是不是忘说了，我们在这里也有十年了，六弟没十岁的时候我们就来了，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做到今天这样的布局。但我们要回北羌了，我们希望你将来能够在北羌辅佐六弟。这也是六弟自己的意思。”
周七看向六儿，六儿故意别开脸，不去看周七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们知道你或许不会愿意帮助外人对付自己人，我们不会勉强你，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委屈你在北羌待一辈子了。北羌人尚武，不会杀一个有骨气的武人，但也不会允许他威胁自己族人的安全。”
他似乎是讲完了，看向身边的两人。但没有人愿意说话。
“呜呜呜呜呜”周七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六儿走过来，取下了塞在周七嘴里的布料。
“我四哥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明天我们走的时候自然会把他放了。”六儿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能放!”一直冷眼相对的女人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这种人留着肯定是个祸害。”
“我承认夏朷是个将士之才。”祁与宥佐说，“如果不放只能把他杀了。”
“不能杀！”六儿凛然看着祁与宥佐和那个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女人，“你们要是杀了他，把我也杀了。”
“既然六弟这么说，那就不杀。再说，这里只有我二十年前上过前线，能当刽子手的只有我，我可不想在要回家的时候沾了血气。”祁与宥佐甩甩手。女人盯着周七，牙齿咯咯打颤。
“说起来，你们北羌人不是说只要打败了你们就能得到赦免权吗？怎么，敢不敢让我试一下？”周七说的是他曾跟六儿讨论过的那个故事：北羌人的俘虏只要能战胜北羌族里与他同级的一名士兵，就能被直接释放。但周七也知道对方既然特意绑了自己，便不会有机会让自己逃走。他这么说一是碰碰运气，二是为了激他们一下。现在周七看到这些人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心里就能感到一分痛快。
“哈哈对了那就是北羌人啊，你们北羌族的男人看到比自己厉害的男人比看见十万个女人都高兴，都他妈的有病！”女人似乎是突然发疯了，便让周七也有些手足无措。她留着泪跑出了屋子。
“你去陪陪她。”六儿对祁与宥佐说。但祁与宥佐却依然站在原地，对着六儿苦笑。六儿指了指房门的方向，“这里我一个人就行。我陪周七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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