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杭之影（六）
这时，夏朷左手一把拉住了周七，面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必须马上下山去。”
“为什么？”周七愣了。
“这件事不对劲。本来我就怀疑，为什么我们会暴露得这么彻底？肯定是有人把我们的行动给泄露了。原本我还怀疑是某个小斥候或者军机处哪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但我刚才看到斥候长出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他在高处，山贼也在高处，而我们在低处。本来我们在暗处，但如果是他，我们就成了明处，他可以告诉山贼我们在哪里而我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周七若有所思，想着想着脑子里充满了惊恐。
“而且，刚才他说，听到我们的声音觉得耳熟，但我是执行过斥候命令的人，斥候行动的时候最忌言谈，我不可能说过一句话！”
虽然周七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但还是被这么严肃的四哥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他居然还夸你的弓，不要忘了这弓是怎么来的。他居然不先惊讶这弓的来历，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这弓是怎么来的，因为他本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周七第一次见到语速这么快的四哥，虽然他耷拉着右肩，额头上冒着汗渍，但言辞一字一均，仿佛天生不可置喙。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蒙面人？可是蒙面人看上去又好像比他高一些。”
“不管是不是，我们必须马上下山。”
“但是……”周七还有些犹豫，如果四哥搞错了，斥候长一个人近乎瘫痪地留在山里，会不会有危险……周七抬头看了看天，突然一身悸动，是的，这地方实在是太适合做埋伏了。
“我们直接从东边这里的树林穿出去，虽然可能会惊动鸟兽，但相比之下还是最安全……”
夏朷的话还没有说完，瞳孔却突然张大，接着慢慢阖上，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周七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他取下了背上的弓，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拉满了弦，弓弦朝着偷袭的方向，射出的羽箭发出烽火台火焰一般的声音，呲啦，呲啦一声，弓箭排山倒海般划开了那片黑压压的树叶林。
树叶林里像是有大风刮过，一个山贼摇摇晃晃，从树上摔了下来，落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摔不死就再补你一箭。虽然四面八面有看不清的乱箭射过来，但周七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对准了那个掉在地上的山贼，瞄准，射出了最后一箭。
哦，这箭连箭头都没有。周七突然想大笑一场，笑这荒谬的弓箭，也笑他自己。
·12
夜晚，城市依旧黑色的一片。只有靠月色辩驳些许轮廓。烽火台，依旧是这个城市唯一会发光的地方。
一个整齐划一的队伍，正在四周山上默默地前进着。
这支队伍一共四十二人。其中包括：军工部步兵十人，弓箭手七人，医疗队五人，以及内务府的工程队七人，军机处的军事指挥一人——也是老吕值得信赖的老友了，居住在附近经常上山采药的老农一人，还有搭了老脸才从军机处借来的死士十人——这十人的另一个好处是不需要老吕去调查是否货真价实，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光鲜的职业，最后是队长老吕，吕代州。
老吕的思路很简单，夜袭。依靠附近的老农掌握地形在黑夜接近山寨，然后利用弓箭手远程射杀哨兵——如果有哨兵的话。接着用小型云梯爬过墙头攻落山寨——如果这个计划行不通的话就放火烧了寨门硬闯进去。他示意死士无论如何都要先解救俘虏，而他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身边有鸟兽被惊醒，所幸夜很深，深到他们都吊着心跟着前面人的脚步。
爬过了驱虎崖。领路的老农颤颤巍巍地指着黑夜中一个模糊的轮廓说：“那就是哩。我也是第一次晚上上山来。几位官老爷千万别以为山寨里住的人是坏人，他们还曾经帮我采过难采的草药哩。”
老吕点点头，示意老农可以自己下山去了。他不想让一个心慈的老农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我接下来只会帮倒忙咧。但你们一定要小心啊，这么多年好日子过过来了，一打起来肯定又有哪家爹娘要哭了。”
见老吕没有准备要理自己的意思，老农一步一拐离开了队伍。这座山原来就是深山老林，只有他们几个偶尔会来山上采药。几年前来了一伙人，他们建了一个气派的寨子，在路上碰到他，还特地为他常走的那条路砍去了许多刺人的草木。这次官老爷来找他，他就知道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好像听人说寨子里的人是山贼，抢了官道上的宝物。那怎么可能呢？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山贼呢？
背后突然有光。
老农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那是熊熊的火光，火焰烧遍了整个山头，黑夜突然又变得跟白天一样了。
“真的发生了……真的发生了……”老农的手忍不住地颤抖，他突然流下泪来。
事情的发展甚至比老吕设想的还要顺利。他们在高处观察完山寨内部之后，发现里面近乎灯火通明。但与此同时，几个哨塔上却没有一个人在望哨。于是他们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山寨的墙头。接着是：潜入。
老吕的目标首先是那些暗着的房间，他猜想被绑架的人应该会被囚禁在此处。但明显有人心急了，一支弓箭射进了一个明堂的房间，“有敌袭。”对方反应很快。
寨子里的山贼乒乒乓乓地似乎在寻找武器，接着一个女声传来：“不要着急，照计划撤离。”
有山贼跟老吕打了个照面，但双方都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擦身而过。死士、步卒都慢慢加入了混战的阵营。但老吕的目标只有一个：救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吕发现四周开始亮堂起来，然后他惊觉：着火了。火焰来自薪草，老吕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山寨到处都堆着这种易燃的东西，火势很快开始变大，它开始蔓延到山寨的木基。
因为自己人也在里面，弓箭手已经停止了放箭。火成为了整个山寨的主角，它不仅燃烧着发光发亮，还噼里啪啦地摧毁着支撑整座山寨的木头。
耳边传来兵械交接的声音，但很快就散去了。“周七跑了！”他突然听到有人叫喊，“在那！”
老吕循着声音四处张望。周七！
老吕看见了一个穿着潜行服的人正低着头慌慌张张地向他这儿跑来，身后跟着几个面容模糊的山贼。他盯着那个熟悉的人影，着了魔一般冲过去。
那个人一个趔趄撞到他身上，老吕看到他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一张年轻勇武的面庞，但，不是周七！
那个人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挣脱了老吕一路跑开了。老吕愣在原地，看着他最后被几个山贼按在地上，然后有一根火红的木梁从眼睛里掉下来，然后他们就都不见了。
老吕找遍了所有房间，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火势越来越大，喊着“你再让我进去找一遍，他们可能在床底下”的老吕最终被他的老友拉了出来。他的老友，也就是这次作战的指挥开始清点人数。
有人受了轻伤，没有人阵亡。这个数字在山贼那里应该也是成立的。这群山贼几乎避开了所有与他们交战的机会，而他们似乎在山寨的某个地方建了密道，因为从某一个时候开始，那些人就再也没有露面过。
老吕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座火焰宫殿般的山寨，从今天开始，它就不在了。可能某一天，有人还会重新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可是，人如果不见了，到哪里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呢？
“诶，老大？”
老吕猛然回过神来，那是周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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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周七愣了。
“这件事不对劲。本来我就怀疑，为什么我们会暴露得这么彻底？肯定是有人把我们的行动给泄露了。原本我还怀疑是某个小斥候或者军机处哪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但我刚才看到斥候长出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他在高处，山贼也在高处，而我们在低处。本来我们在暗处，但如果是他，我们就成了明处，他可以告诉山贼我们在哪里而我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周七若有所思，想着想着脑子里充满了惊恐。
“而且，刚才他说，听到我们的声音觉得耳熟，但我是执行过斥候命令的人，斥候行动的时候最忌言谈，我不可能说过一句话！”
虽然周七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但还是被这么严肃的四哥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他居然还夸你的弓，不要忘了这弓是怎么来的。他居然不先惊讶这弓的来历，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这弓是怎么来的，因为他本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周七第一次见到语速这么快的四哥，虽然他耷拉着右肩，额头上冒着汗渍，但言辞一字一均，仿佛天生不可置喙。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蒙面人？可是蒙面人看上去又好像比他高一些。”
“不管是不是，我们必须马上下山。”
“但是……”周七还有些犹豫，如果四哥搞错了，斥候长一个人近乎瘫痪地留在山里，会不会有危险……周七抬头看了看天，突然一身悸动，是的，这地方实在是太适合做埋伏了。
“我们直接从东边这里的树林穿出去，虽然可能会惊动鸟兽，但相比之下还是最安全……”
夏朷的话还没有说完，瞳孔却突然张大，接着慢慢阖上，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周七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他取下了背上的弓，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拉满了弦，弓弦朝着偷袭的方向，射出的羽箭发出烽火台火焰一般的声音，呲啦，呲啦一声，弓箭排山倒海般划开了那片黑压压的树叶林。
树叶林里像是有大风刮过，一个山贼摇摇晃晃，从树上摔了下来，落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摔不死就再补你一箭。虽然四面八面有看不清的乱箭射过来，但周七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对准了那个掉在地上的山贼，瞄准，射出了最后一箭。
哦，这箭连箭头都没有。周七突然想大笑一场，笑这荒谬的弓箭，也笑他自己。
·12
夜晚，城市依旧黑色的一片。只有靠月色辩驳些许轮廓。烽火台，依旧是这个城市唯一会发光的地方。
一个整齐划一的队伍，正在四周山上默默地前进着。
这支队伍一共四十二人。其中包括：军工部步兵十人，弓箭手七人，医疗队五人，以及内务府的工程队七人，军机处的军事指挥一人——也是老吕值得信赖的老友了，居住在附近经常上山采药的老农一人，还有搭了老脸才从军机处借来的死士十人——这十人的另一个好处是不需要老吕去调查是否货真价实，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光鲜的职业，最后是队长老吕，吕代州。
老吕的思路很简单，夜袭。依靠附近的老农掌握地形在黑夜接近山寨，然后利用弓箭手远程射杀哨兵——如果有哨兵的话。接着用小型云梯爬过墙头攻落山寨——如果这个计划行不通的话就放火烧了寨门硬闯进去。他示意死士无论如何都要先解救俘虏，而他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身边有鸟兽被惊醒，所幸夜很深，深到他们都吊着心跟着前面人的脚步。
爬过了驱虎崖。领路的老农颤颤巍巍地指着黑夜中一个模糊的轮廓说：“那就是哩。我也是第一次晚上上山来。几位官老爷千万别以为山寨里住的人是坏人，他们还曾经帮我采过难采的草药哩。”
老吕点点头，示意老农可以自己下山去了。他不想让一个心慈的老农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我接下来只会帮倒忙咧。但你们一定要小心啊，这么多年好日子过过来了，一打起来肯定又有哪家爹娘要哭了。”
见老吕没有准备要理自己的意思，老农一步一拐离开了队伍。这座山原来就是深山老林，只有他们几个偶尔会来山上采药。几年前来了一伙人，他们建了一个气派的寨子，在路上碰到他，还特地为他常走的那条路砍去了许多刺人的草木。这次官老爷来找他，他就知道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好像听人说寨子里的人是山贼，抢了官道上的宝物。那怎么可能呢？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山贼呢？
背后突然有光。
老农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那是熊熊的火光，火焰烧遍了整个山头，黑夜突然又变得跟白天一样了。
“真的发生了……真的发生了……”老农的手忍不住地颤抖，他突然流下泪来。
事情的发展甚至比老吕设想的还要顺利。他们在高处观察完山寨内部之后，发现里面近乎灯火通明。但与此同时，几个哨塔上却没有一个人在望哨。于是他们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山寨的墙头。接着是：潜入。
老吕的目标首先是那些暗着的房间，他猜想被绑架的人应该会被囚禁在此处。但明显有人心急了，一支弓箭射进了一个明堂的房间，“有敌袭。”对方反应很快。
寨子里的山贼乒乒乓乓地似乎在寻找武器，接着一个女声传来：“不要着急，照计划撤离。”
有山贼跟老吕打了个照面，但双方都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擦身而过。死士、步卒都慢慢加入了混战的阵营。但老吕的目标只有一个：救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吕发现四周开始亮堂起来，然后他惊觉：着火了。火焰来自薪草，老吕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山寨到处都堆着这种易燃的东西，火势很快开始变大，它开始蔓延到山寨的木基。
因为自己人也在里面，弓箭手已经停止了放箭。火成为了整个山寨的主角，它不仅燃烧着发光发亮，还噼里啪啦地摧毁着支撑整座山寨的木头。
耳边传来兵械交接的声音，但很快就散去了。“周七跑了！”他突然听到有人叫喊，“在那！”
老吕循着声音四处张望。周七！
老吕看见了一个穿着潜行服的人正低着头慌慌张张地向他这儿跑来，身后跟着几个面容模糊的山贼。他盯着那个熟悉的人影，着了魔一般冲过去。
那个人一个趔趄撞到他身上，老吕看到他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一张年轻勇武的面庞，但，不是周七！
那个人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挣脱了老吕一路跑开了。老吕愣在原地，看着他最后被几个山贼按在地上，然后有一根火红的木梁从眼睛里掉下来，然后他们就都不见了。
老吕找遍了所有房间，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火势越来越大，喊着“你再让我进去找一遍，他们可能在床底下”的老吕最终被他的老友拉了出来。他的老友，也就是这次作战的指挥开始清点人数。
有人受了轻伤，没有人阵亡。这个数字在山贼那里应该也是成立的。这群山贼几乎避开了所有与他们交战的机会，而他们似乎在山寨的某个地方建了密道，因为从某一个时候开始，那些人就再也没有露面过。
老吕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座火焰宫殿般的山寨，从今天开始，它就不在了。可能某一天，有人还会重新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可是，人如果不见了，到哪里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呢？
“诶，老大？”
老吕猛然回过神来，那是周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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