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件长袍
下一位……有意思，莫执看着眼前山羊胡、瘪嘴巴、脸上还长了颗大痦子的男人，他嘻嘻哈哈，手上来回搓着，像极了当天师傅在那断门桥旁讨好的样子。
“海哥，海哥。”他对那掌柜的口中的“小海”伸出了手。
那小海只出了一口闷气，没去理会他。
“海哥下回请你吃饭啊，海哥。”他嘻嘻哈哈地走向了第二个人。
“掌柜的，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他又在空中摆了摆手。
“他昨天也在啊？”掌柜的没由来的地横了那个人一眼，转脸向莫执问道。
“在……啊。”怎么这掌柜的十分不待见这山羊胡似的，难道有过什么过节？
“陆少爷好，陆少爷好，陆少爷千帆风顺，风旗飘扬。他把两只手都端到了莫执的面前，脸上挂着可以吊下一斤肉的笑容。”
啊，啊。莫执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刺溜。他在莫执手上顺滑摸了一通，另一只手又侧滑摸了一丢。
莫执赶紧手一缩，把那腻歪的手给甩开了，他拿出了一个铜钱：“来，这是你的一个铜钱。”
“诶！谢谢陆少爷！谢谢陆少爷！陆少爷体恤下民，陆少爷出手豪阔，陆少爷百恩百势，陆少爷名流千古，陆少爷流芳百世！”
……
“陆先生！”他又忽然放肆尖叫了起来，“陆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说着，他便想伸出手去环抱眼前的陆离。
“好了。”陆离直伸出手，把那山羊胡挡在了面前，“今日你不是冲着我来的，也没必要与我过分亲近。”
“好！好！陆先生辛苦了今天，陆少爷辛苦了今天，掌柜的辛苦了今天，小海辛苦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辛苦了，我先进客栈了，等你们哦。”那山羊胡冲着众人挤弄了一下眼睛。
“所以……师傅，你认识他？”莫执玩味地看着一旁镇定的陆离，他本以为两人要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曾想，他们似乎毫不掩饰，师傅，你的棋子在旁人的面前是浑然不需要修饰的是吗？“
“认识啊。“陆离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所以……他是？“
“一个老不丁，从小就干些偷摸咋抢的烂活。“掌柜的猛吐了一口气，”乡里乡外没啥人待见他，就一堆人在外边的破庙里闲逛，跟来往的外乡人抢点吃的，没出息的很！刚刚那么多些人好些都是他的左兄右弟的，我呸！给这种人钱，不如拿去喂鱼！“
“师傅，你是怎么……“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还与他如此相好？很简单啊，我去庙里拜佛，就跟他认了个兄弟，他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他从不伤人性命，而且，你只要给他钱，他就可以为你办事。“
“陆先生你还能看得上这种人？“掌柜的惊讶地伸长了脖子，”“他能帮你做啥事哦？浇花？”
“浇花自然可以。还有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比如说，帮我盯着看哪儿来了什么人，又走了什么人。再帮我看着这山路上来了几车，几人，何时来的，何时走的，这种能用钱买到，而且没什么人想得到的，最可靠。”
这话，师傅似乎是说给他听的，这难道便是师傅所说的“结交朋友、换取情报”？您还真是丝毫不挑食啊。
“真是搞不懂你。”掌柜的拉着脸，“算了算了，这种事你别找我就行了。你自己看看剩下的人里边还有多少他的人手，都是些不着调的三四五六，这些人疯起来那是真疯，你们是真的没见过！”
剩下的人……莫执瞧着那些个手里抹油、面相猥琐的家伙，他们看到那山羊胡进了门，都开始喜笑颜开了起来，他们互相偷偷地交换着眼神，似乎是在说：能行！
唉，莫执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会，有此劫难。
“来，下一个，下一个。”莫执对着那人招了招手。
那是一个……如何说，很有特点的一个人，他的头发蓬松而耷拉，一直遮住了他两边的耳朵，他的眼睛遮掩在那横乱纷飞的头发之下，只露出了一丝偷偷慌乱的眼神，他的脸是刚拿水冲洗过的，或许是洗得匆忙，没有洗干净他脖子下沉积的污渍，还有他的衣物，那衣物蓬松而肥大，完全衬得他的身材干瘦而扁曲，他就像一根竹竿，顶着晾晒的长袍四处招摆着。
这件长袍，不是他自己的。莫执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那长袍，全身碧空如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但他的布料却已然松弛，这是呈放年久的痕迹。如此华裳，必是主人细心呵护保养，如何会，像今天这样，被一根竹竿吊着，长长地拖在地上，拖荡起诸多灰尘。
“我来了，我来了。”来者十分不熟练地把手从长袍中穿掇了出来，他厌烦地卷了卷袖子，却发现浑然卷不上去，他又一个人在那不厌其烦地甩着手，一边啧啧地叫着。
莫执拿出了一个铜钱。
那人立刻喜出望外，一只手把着袖子一只手伸到了莫执的眼前来。
“这似乎。”莫执一个转手，那一个铜钱在他指尖咕溜溜地转着。
“不是你的东西啊。”莫执斜嘴笑着。
“是我的，是我的。”那人赶忙拍着自己的胸脯，“是我的，没错，是我的，陆少爷，是我的。”
“我说的不是这一个铜钱。”莫执摇了摇头。
“那……那是什么？”
“我说的是，你身上的这件，袍子。”
“袍……”那人猛地一缩，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胸口，由于衣袖过于宽大，还揪在空中扭了扭。
“我说。”莫执直接临空站了起来，他步伐如影，瞬息之间来到了那人的身前，浮水轻点，他撩起了那一裾袍衫，“我是在说，这袍子，不是你的吧。”
“你胡说！”那人奋力一拉，那衣袍却如同黏在了莫执的手指间一动不动，任其如何拖拽使力，都纹丝不动。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袍子是哪个衣衫铺子买的？用的是什么料子？这做的是什么制式？你花了多少个银两买的？”
“我……我……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莫执笑了笑，“一个小偷偷走了另一个人的东西怎么办？我指的东西是，那一个铜钱。”
“我不要了！那个铜钱我不要了！”那人疯狂地甩着袍子，但那袍子仿佛是被莫执用一缕细丝牵住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你有病！你有病！你要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莫执斜着嘴想了想，“我要，杀一只鸡。”
“鸡……”话音未落，莫执一个跃起，月勾银旋，一脚踢中了那人的下颌。扑通一声倒地，四周响起了一阵湖水荡漾般的惊呼声。
“都看见了啊！都看见了啊！”此时掌柜的大合时宜地跳出来为莫执扬起来场，“早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这个陆少爷是练家子，你们寻常人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们全一起上也撑不了多久。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陆少爷心里门儿清！混不过去的，糊弄不过去的！别想了，不想跟这个一样趴在地上，就识相点赶紧跑吧。”
掌柜的这番说话果然有用，人群中有些人目目相识，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犹豫与害怕，他们勾勾手，摆摆路，识趣地离开了队伍。
如此甚好，只差一百来号人了，再清一些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下你啊，我杀鸡焉用牛刀的“鸡”，和杀鸡儆猴的“鸡”。
莫执一脚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说，你这袍子哪来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的嘴被压扁在地上，只能鸭子般吐着半口气，“大人，这是小人捡的，捡的。”
“捡的？你以为我会信？”莫执略微一使劲，那人便在莫执脚下嗯嗯呜呜地叫唤起来。
“大人我错了，大人我错了，不过真的是我捡来的，真的是我捡来的。”
“还不肯说实话？”莫执捏了捏拳头。
“大人，真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那人嗯嗯呜呜，哭哭啼啼，眼泪都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是哪捡的？
“是城外一片很孤僻的小树林里！我偶然跑过的！发现有一间破屋子，屋里没有人，堆了一些柴火，我也没想找到些什么，我就是进去想试试，结果发现了几本书，几张羊皮纸，还有这件袍子，我就，我就……”
“所以你就撂走了？“莫执冷哼一声，”那你这也算捡来的，你不是偷来的吗？”
“真的不是偷，不是偷！屋子里那个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看见人吗？”
“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是谁！他已经摔死了，已经摔死了！我看见了的，我看见了的！”
“摔……“莫执有些语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仔仔细细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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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哥，海哥。”他对那掌柜的口中的“小海”伸出了手。
那小海只出了一口闷气，没去理会他。
“海哥下回请你吃饭啊，海哥。”他嘻嘻哈哈地走向了第二个人。
“掌柜的，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他又在空中摆了摆手。
“他昨天也在啊？”掌柜的没由来的地横了那个人一眼，转脸向莫执问道。
“在……啊。”怎么这掌柜的十分不待见这山羊胡似的，难道有过什么过节？
“陆少爷好，陆少爷好，陆少爷千帆风顺，风旗飘扬。他把两只手都端到了莫执的面前，脸上挂着可以吊下一斤肉的笑容。”
啊，啊。莫执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刺溜。他在莫执手上顺滑摸了一通，另一只手又侧滑摸了一丢。
莫执赶紧手一缩，把那腻歪的手给甩开了，他拿出了一个铜钱：“来，这是你的一个铜钱。”
“诶！谢谢陆少爷！谢谢陆少爷！陆少爷体恤下民，陆少爷出手豪阔，陆少爷百恩百势，陆少爷名流千古，陆少爷流芳百世！”
……
“陆先生！”他又忽然放肆尖叫了起来，“陆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说着，他便想伸出手去环抱眼前的陆离。
“好了。”陆离直伸出手，把那山羊胡挡在了面前，“今日你不是冲着我来的，也没必要与我过分亲近。”
“好！好！陆先生辛苦了今天，陆少爷辛苦了今天，掌柜的辛苦了今天，小海辛苦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辛苦了，我先进客栈了，等你们哦。”那山羊胡冲着众人挤弄了一下眼睛。
“所以……师傅，你认识他？”莫执玩味地看着一旁镇定的陆离，他本以为两人要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曾想，他们似乎毫不掩饰，师傅，你的棋子在旁人的面前是浑然不需要修饰的是吗？“
“认识啊。“陆离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所以……他是？“
“一个老不丁，从小就干些偷摸咋抢的烂活。“掌柜的猛吐了一口气，”乡里乡外没啥人待见他，就一堆人在外边的破庙里闲逛，跟来往的外乡人抢点吃的，没出息的很！刚刚那么多些人好些都是他的左兄右弟的，我呸！给这种人钱，不如拿去喂鱼！“
“师傅，你是怎么……“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还与他如此相好？很简单啊，我去庙里拜佛，就跟他认了个兄弟，他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他从不伤人性命，而且，你只要给他钱，他就可以为你办事。“
“陆先生你还能看得上这种人？“掌柜的惊讶地伸长了脖子，”“他能帮你做啥事哦？浇花？”
“浇花自然可以。还有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比如说，帮我盯着看哪儿来了什么人，又走了什么人。再帮我看着这山路上来了几车，几人，何时来的，何时走的，这种能用钱买到，而且没什么人想得到的，最可靠。”
这话，师傅似乎是说给他听的，这难道便是师傅所说的“结交朋友、换取情报”？您还真是丝毫不挑食啊。
“真是搞不懂你。”掌柜的拉着脸，“算了算了，这种事你别找我就行了。你自己看看剩下的人里边还有多少他的人手，都是些不着调的三四五六，这些人疯起来那是真疯，你们是真的没见过！”
剩下的人……莫执瞧着那些个手里抹油、面相猥琐的家伙，他们看到那山羊胡进了门，都开始喜笑颜开了起来，他们互相偷偷地交换着眼神，似乎是在说：能行！
唉，莫执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会，有此劫难。
“来，下一个，下一个。”莫执对着那人招了招手。
那是一个……如何说，很有特点的一个人，他的头发蓬松而耷拉，一直遮住了他两边的耳朵，他的眼睛遮掩在那横乱纷飞的头发之下，只露出了一丝偷偷慌乱的眼神，他的脸是刚拿水冲洗过的，或许是洗得匆忙，没有洗干净他脖子下沉积的污渍，还有他的衣物，那衣物蓬松而肥大，完全衬得他的身材干瘦而扁曲，他就像一根竹竿，顶着晾晒的长袍四处招摆着。
这件长袍，不是他自己的。莫执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那长袍，全身碧空如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但他的布料却已然松弛，这是呈放年久的痕迹。如此华裳，必是主人细心呵护保养，如何会，像今天这样，被一根竹竿吊着，长长地拖在地上，拖荡起诸多灰尘。
“我来了，我来了。”来者十分不熟练地把手从长袍中穿掇了出来，他厌烦地卷了卷袖子，却发现浑然卷不上去，他又一个人在那不厌其烦地甩着手，一边啧啧地叫着。
莫执拿出了一个铜钱。
那人立刻喜出望外，一只手把着袖子一只手伸到了莫执的眼前来。
“这似乎。”莫执一个转手，那一个铜钱在他指尖咕溜溜地转着。
“不是你的东西啊。”莫执斜嘴笑着。
“是我的，是我的。”那人赶忙拍着自己的胸脯，“是我的，没错，是我的，陆少爷，是我的。”
“我说的不是这一个铜钱。”莫执摇了摇头。
“那……那是什么？”
“我说的是，你身上的这件，袍子。”
“袍……”那人猛地一缩，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胸口，由于衣袖过于宽大，还揪在空中扭了扭。
“我说。”莫执直接临空站了起来，他步伐如影，瞬息之间来到了那人的身前，浮水轻点，他撩起了那一裾袍衫，“我是在说，这袍子，不是你的吧。”
“你胡说！”那人奋力一拉，那衣袍却如同黏在了莫执的手指间一动不动，任其如何拖拽使力，都纹丝不动。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袍子是哪个衣衫铺子买的？用的是什么料子？这做的是什么制式？你花了多少个银两买的？”
“我……我……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莫执笑了笑，“一个小偷偷走了另一个人的东西怎么办？我指的东西是，那一个铜钱。”
“我不要了！那个铜钱我不要了！”那人疯狂地甩着袍子，但那袍子仿佛是被莫执用一缕细丝牵住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你有病！你有病！你要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莫执斜着嘴想了想，“我要，杀一只鸡。”
“鸡……”话音未落，莫执一个跃起，月勾银旋，一脚踢中了那人的下颌。扑通一声倒地，四周响起了一阵湖水荡漾般的惊呼声。
“都看见了啊！都看见了啊！”此时掌柜的大合时宜地跳出来为莫执扬起来场，“早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这个陆少爷是练家子，你们寻常人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们全一起上也撑不了多久。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陆少爷心里门儿清！混不过去的，糊弄不过去的！别想了，不想跟这个一样趴在地上，就识相点赶紧跑吧。”
掌柜的这番说话果然有用，人群中有些人目目相识，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犹豫与害怕，他们勾勾手，摆摆路，识趣地离开了队伍。
如此甚好，只差一百来号人了，再清一些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下你啊，我杀鸡焉用牛刀的“鸡”，和杀鸡儆猴的“鸡”。
莫执一脚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说，你这袍子哪来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的嘴被压扁在地上，只能鸭子般吐着半口气，“大人，这是小人捡的，捡的。”
“捡的？你以为我会信？”莫执略微一使劲，那人便在莫执脚下嗯嗯呜呜地叫唤起来。
“大人我错了，大人我错了，不过真的是我捡来的，真的是我捡来的。”
“还不肯说实话？”莫执捏了捏拳头。
“大人，真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那人嗯嗯呜呜，哭哭啼啼，眼泪都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是哪捡的？
“是城外一片很孤僻的小树林里！我偶然跑过的！发现有一间破屋子，屋里没有人，堆了一些柴火，我也没想找到些什么，我就是进去想试试，结果发现了几本书，几张羊皮纸，还有这件袍子，我就，我就……”
“所以你就撂走了？“莫执冷哼一声，”那你这也算捡来的，你不是偷来的吗？”
“真的不是偷，不是偷！屋子里那个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看见人吗？”
“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是谁！他已经摔死了，已经摔死了！我看见了的，我看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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